桂香的声音非常平淡，但感觉非常坚定，不容更改。桂香真的是很喜欢那口水瓮，她总感觉那口水瓮像玛瑙做的，当初相亲的时候有一大半心思不就是冲着这口水瓮来的嘛！

单老爹一听有点为难，他清楚，看起来一口水瓮不抵一空窑洞，但窑洞家里有三空，而水瓮就那一个，虽然院子里还有一口水瓮，可那口水瓮裂了缝，往外渗水，现在水这么紧张，比瓮还为贵，所以那口破水瓮早就不用了。单老爹想了想桂香的话，觉得没法答应，分走水瓮家里咋办？用那口破瓮？自己老了，腰又有毛病，单老二又懒，再搁上这么一口破瓮，家里天天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可又不好回绝。更重要的是，单老爹觉得，虽然这口水瓮家里离不开，但那毕竟就是一口水瓮，作为父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就这样让孩子们带着一口水瓮把他们推出门去，于情于理也都不好说，传出去也不好听。

单老爹说，你不要窑洞哪儿住去呀？

单老爹的声音充满了关切，也是感激桂香这几年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

桂香听出了单老爹的关切，但桂香也知道单老爹的意思，桂香说，爹，我先在外头问房子住，过几年缓开了再盖几间，我们都大了，鸟分家都要另外搭巢，这么多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终究有点太挤了，您就别操心了。

单老爹说，这不是等于把你们空手推出去了嘛，这哪行？

桂香说，没事，爹，慢慢总会好的，您要是同意那就这么定了。

单老爹无话可说。单老大也觉得桂香在分家这个问题上无可挑剔，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不是吗？除了口水瓮，等于啥都没要，还要怎么着？所以单老大还是啥都没说。

翠莲刚进门，再加桂香的确也没要啥值钱的东西，所以翠莲坐在炕上也一声不吭。

可谁也没想到，单老二却说话了，单老二说，我不同意，家里就那一口水瓮，你们分走，我们咋办？总不能让我们再用院子里那口破瓮吧！

单老二这么说，意思其实比他没成家的时候复杂多了，他一则不想让爹再花钱买水瓮，因为他是老小，以后爹的钱就是他的钱；二则如果桂香因为水瓮分不到就不再分家的话，家里的事情就还是不用他操心，这就最称他的意。更为重要的是，单老二知道，单老大和桂香早就不想看他了，说是分家，那只是个借口，其实主要是不想看他，平时连个话都不想跟他说，这还不是不想看他是什么？单老二觉得，这是对他的莫大轻视和侮辱。单老二也是上过几天学的人，他有比一般村里人更强的自尊。单老大和桂香这么瞧不起他，这就让他心里很有些不太舒服，相当的不舒服，甚至有些变态的报复心理，只是自己也清楚自己的德行，不好意思抖豁出来罢了，今天一分家，直接牵扯到了他的利益，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桂香还是不想跟他说话，桂香以沉默表示自己的坚定。窑洞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单老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单老爹狠狠抽了口旱烟，然后说，行吧，只要桂香你愿意，那就这么分，可过后千万别说爹把你们净身推出家门不让你们住。你们要实在找不到房子，就还回来住，爹决不说不要你们。

桂香说，谢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