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一会,单老二的目光从炕席上的一只小苍蝇那里移到单老大身上,单老二说,你瞪我干啥?我又没像别人那样偷偷摸摸去谋别人的老婆,我也没像别人那样借着挑水的名义去勾引别人的媳妇,你瞪我干啥?
单老爹和单老妈,当然还有翠莲,都被单老二这几句话说得晕头转向,一会儿看看单老二,一会又转头看看单老大,那意思好像是说,你们这是在说谁啊?谁偷偷摸摸去勾引别人老婆啦?
单老大却头不晕,单老大上去一把揪住单老二的前襟怒视着说,你说谁勾引别人老婆?还借着挑水的名义勾引?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说不清楚我今天绕不了你!
窑洞里的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有几只苍蝇都从悠闲的享受的飞舞中试图向安全地带急速撤离,却又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地带,所以就成了一群真正没头的苍蝇到处一顿瞎飞。这时候苍蝇才突然像从千年被误解中醒悟了过来,原来人们老说我们是没头苍蝇,其实我们苍蝇是有头的,没头连命都没有了,还咋去到处乱飞,所谓没头苍蝇其实是指人,指人们在气氛紧张的情况下慌不择路。
单老二就是这样一只没头苍蝇,他知道自己不是单老大的对手,单老大的那一大背荆条就能把单老二压趴下。单老二本能地朝着单老大拽他的反方向一个劲儿地后撤,可他就是脱不开单老大那双铁钳一样的有力的大手。兔子急了真的会咬人,这话应该不假,单老二让单老大像猴子一样拽着前襟,他前后左右地扭动,却就是脱不了身,这就有了点街上耍猴子的意味,这让单老二觉得实在有点抹不开面子,于是他干脆不后撤了,他像狗一样往前一扑,照着单老大的手就是一口,单老大也本能地手往前一推,又往后一撤,手没被咬着,单老二却身体往后急速仰去,紧接着后脑勺咚的一声撞在了窑洞的土墙上,顿时疼得单老二龇牙咧嘴了好一阵。一屋子的人好像也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地疼,疼得一时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还是单老二先缓过劲儿来。疼痛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某一根神经,自尊以最严厉的命令给他下达了最后的指示。单老二一伸手,快速操起饭桌上的一只大瓷碗,照着站在地上的单老大就甩了出去。单老大本能地一侧身,大瓷碗咔嚓一声砸在对面的墙上,碎了的渣子像一串痛苦的眼泪哗啦啦地流落到地上。单老大好像被这只突如其来的飞碗给迷住了,又像是被那一串痛苦的碗的眼泪给感动了,单老大站在地上看着那堆碗渣子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把目光从地上的那堆碗渣上捡了起来,重新怒视着单老二。
已经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刀枪相向,单老爹不管不顾地从炕上豁地一下站了起来,同时满含老子对儿子的威严厉声喊道,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各回各家去,滚!说着身子又颤抖成了一疙蛋,腰也跟着急速地弯了下去,翠莲眼疾手快,赶紧扶了一把单老爹,单老爹这才慢慢地跌坐在炕上。
单老大毕竟是长子为先,他看了一眼怒容满面但已垂头丧气的单老爹,他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走出窑洞。一群聚集在门外看热闹的苍蝇被突然而至的推门冲击得又成了没头苍蝇,到处乱飞,但它们似乎还没有看够窑洞里的热闹,不知飞着到哪里假装躲避了一下,旋即又飞回来爬到门板上,等待下一场戏剧的开幕。
单老二坐在炕上闷头没有动,好像是,他那颗被刚刚碰过的脑袋现在才知道了疼,他要坐在炕上稍微缓一缓。单老妈坐在炕上像个木偶,不知道说什么好,那就干脆不说。翠莲看见单老爹的怒气还没有消,翠莲站在地上用手揪了揪单老二的袖子,那意思是,咋还不走?没看见爹在生气吗?不识眼色!
单老二最反感人这么拽他,他觉得自己又不是个小孩,又不是个罪犯,凭什么别人老这么拽他。过去是那个赵警察,一抓住他赌博就这样拽着他,像牵一条狗似的,他就那么给赵警察拽着走,单老二不走,赵警察就拿他手里的那把破枪顶着单老二的屁股,单老二这就不敢不走了,那可是把手枪,又不是赵警察那把软不拉几的肉枪,他的肉枪只能吓唬吓唬女人,吓唬吓唬二奶,但他吓唬不了单老二,单老二也是男人,说不定单老二的那把枪比他赵警察的还要硬几分呢,别他妈养个二奶天天给你那样做一回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为自己是条宝刀不老的钢枪了,你要是真的还有那么硬,还至于让二奶老给你用嘴那样做吗?要不是凭你手里的那把枪,二奶理你是个球?你给二奶天天那样做二奶还嫌你是个怂包软蛋货呢!单老二早就知道了赵警察那点破烂事,只不过是不待像唾沫嘴那样去说他,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还天天到处鼓吹二奶给他那样做得有多硬。硬你妈个逼!****你个妈!
赵警察不去说球他了,****的有枪,腰杆儿挺挺得比谁都硬三分,恨不得把天都日个窟窿。可单老大凭什么也这样拽他,这就让单老二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现在单老二的气还没有消,翠莲又来这样拽着他。都想干什么!莫非都觉得他单老二真是条扶不上墙的死狗?真是只被人逗耍的猴子?单老二一下就忘记了疼痛的脑袋,猛一抬头往傍边一甩翠莲的手,直愣愣地敌视着翠莲说,去你妈的!****,吃里扒外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勾引野男人!说完目光还剑一样射着翠莲顿时泪水溢出的眼睛。
单老爹刚刚缓过一口气,顿时又被单老二莫名其妙的妄言砸了个云里雾里。单老爹俩眼瞪得鸟蛋一样,看样子恨不得一下再变成两颗原子弹,照着单老二那颗脑袋扔出去,小日本的广岛长崎那么大都一下玩完,就不怕你灰孙那颗狗头炸不成土面面。
单老爹只恨自己的眼珠子究竟不是原子弹,于是他发疯似地又跳起来喊,你个****的王八羔子,你给老子滚,滚的远远的,永远别回来,老子就当你死球了,滚!
单老妈好像是心疼单老二被碰疼的脑袋,单老妈轻声对单老爹说,你喊什么呀?不想要你这条老命了?说着把跪在炕上的单老爹扶坐在炕上。
单老二一副不服不愤的样子下地走了,翠莲用无奈的目光看看公公婆婆,也低头默默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