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老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赵警察飙上了这个劲，他好像想起他爹单老爹上一次骂他的时候就说过，单老爹当时就说他，是不是上了几年学把脑子给学傻了？单老爹骂他说，书上的东西你也信，那都是反着说的，自古以来有几个正直的人有好下场的。单老二那天夜里蹲在派出所的仓库里好长时间没睡着，一直在琢磨他爹这些话。他觉得他爹不亏是六十多岁的人，走过的路也多，真正懂得的事理看来还真不是书上能学得来的。但是单老二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他觉得自己反正要啥没啥，好不容易娶了个老婆还让别人说三道四，好像是，翠莲真的是被那个王八蛋赵警察糟蹋过的一个烂货，只有他单老二这样无能的人才要翠莲这样的烂货。所以单老二从骨髓里就是跟赵警察过不去，我就这一堆，****也就这一堆，我看你能把我咋的了？你不是就想抓钱吗？我没钱！抓到死我也没钱！我看你还抓不抓我？

正是因为这样，单老二被单老大用300块救回去之后才怨气十足，单老二的意思是，谝你单老大有300块钱吗？你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血一点汗一点挣来的，你有钱是不是没地方放了？你凭啥给他赵警察，你给了他他不是正好得了逞吗？你有钱给狗买东西吃都比给他赵警察强，你给了他，他不知道又拿到城里祸害多少良家少女呢！那个王八蛋啥事做不出来？单老二早就从赌友那里知道他那点坏肚渣。

单老二怨气归怨气，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单老大为他好，钱花出去了，单老二还能说什么？还能从赵警察那个狼崽子的口里掏出来？单老二不过是发了一顿牢骚，告诉单老大以后他的事单老大少管。

而最让单老二回心转意的主要原因是，那天他和翠莲拔草回来的那个晚上，翠莲似乎根本就没有嫌弃他的意思，而且还有意配合着他，都让他从后面舒舒服服地做到了尽兴，又搂着他告诉他说，自己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那个时候，在一片黑暗中，单老二突然觉得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过去那个独行侠不复存在了，单老二觉得在自己的身体之外，在自己的血液之外，甚至在自己的意识之外，或者就是在那一片黑暗中的某个地方，而且单老二清清楚楚感觉到，在黑暗中的每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弱小的自己，也是由自己的血肉衍生出来的一个小生命，那个小生命正在他的意识之外哇哇哇地哭着喊他，而且拉着他的手不放，那就是他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甚至比自己的身体都让他感到珍贵，他除了舍身去保护他，其他别无选择，至于那个王八蛋赵警察，单老二觉得，要是再跟这样一个人渣较下劲去都有点辱没了自己。去你妈的人渣！一个断子绝孙的人渣！想到这里，单老二突然在黑暗中又抱紧了翠莲的身子，好像是，他不这样，那个意识之外的小生命就会立刻消失在无形之中，连翠莲都让单老二一时抱得喘不过气来。翠莲在黑暗中愠怒地说，你看看你，要不是不拿人当个人，要么是让人觉得多得消受不了。

单老二说，以后我好好待你，明天我就去城里打工去，给我儿子挣钱，反正爹妈还都精神着呢，家里的事他们能帮你做一点，我总得做点事，要不然整天待在家里哪来钱？恐怕连我儿子出来都瞧不起我。

就这样单老二第二天就去了城里。大灰跟单老大说他那个朋友在城里看见过单老二，说的就是真的，不过说单老二又跟大胖子他们耍钱去了，却不是真的。单老二到城里后根本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到哪去打工。后来单老二在街上偶然遇到了大胖子和那个瘦猴子，两个人还每人领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子。单老二问他们到底在城里做什么？因为单老二知道他们在城里，那天瘦猴子鬼鬼祟祟到单老二家找单老二说事，其实就是想让单老二跟他们一起到城里来，当时瘦猴子没敢说到城里做什么，就是说去城里做点生意去。但后来因为那天晚上单老二被赵警察抓的时候他们俩啥屁都没放，悄悄交了钱就走了，单老二还在生着气，所以当时在院子里单老二就让他滚，单老二再也不想见到他。但今天单老二在城里走投无路，大胖子和瘦猴子又觉得他们自己有点理短，所以表现得还算有诚意，单老二就想跟他们多搭几句话。

单老二问他们俩是不是也在城里打工？可人家俩人说打什么工啊！打个球还差不多。人家赵警察在城里买上楼房睡贰奶，咱来城里给他盖楼房，咱贱啊？还是咱傻啊？还是咱不是男人是太监奴才啊？给他打工？尿球他哩！

单老二这才知道，原来大胖子和瘦猴子来城里还是为了耍钱，他们说城里比村里地方大多了，再说城里又不是他赵警察的地盘，爱咋耍咋耍，他管不着，他也找不到，省得天天给那个王八蛋交俸禄，让他拿上咱的钱到处耍女人，那还不高兴得那个王八蛋夜夜搂着女人都偷笑吗？与其那样还不如咱自己拿着自己的钱耍呢，凭啥交给他那个王八蛋啊！

大胖子劝单老二继续跟他们一起耍钱，他们说城里的人可有钱了，耍钱都不掏自己的腰包，都是拿公款出来耍，一掏就是几千块，真他妈痛快，这几天他们都赢了几千块了。大胖子说着把他身后那个女孩子往前一拉说，要不然她也不会跟我。看大胖子那意思是，他手里拉的那个女孩子就是他耍钱赢了的一个显著证明。大胖子还在那个女孩子的脸蛋上狠狠嘬了一口，结果那个女孩子不仅什么都没说，还看着大胖子挤眉弄眼地笑呢。瘦猴子好像也不甘落后，也把他身后那个比他都高的女孩子拉过来，然后踮着脚跟在女孩子脸上嘴了一口，那个女孩子好像看他那样样子有点滑稽，笑着照他的肚子轻轻锤了一拳，嘴里还说，你真坏！看看将近中午，大胖子还拉着单老二到饭店喝了一顿酒，好像是，他们在还单老二被赵警察抓的那天晚上请他们喝的那顿酒，又好像是，他们在为那天晚上被赵警察抓了之后，他们自己交了钱自顾自地悄悄溜走而表示歉意，而更多的意思是，单老二觉得他们还是想通过这顿酒，再把自己拉入他们在城里耍钱的行列。

但喝完酒后，单老二还是没有跟他们一起走，单老二心里已经放不下他意识之外而又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的那一个小生命了，他也放不下家里的翠莲孤身一人守在家里，他要拿出一个男人的样子给翠莲，也给那个即将来临，并时刻陪伴他的可爱的小生命一个满意的答复。单老二出门的时候对大胖子说，别的不用你帮忙，你就告诉我到哪里可以打工挣钱？

大胖子酒意初上，乐呵呵地笑着说，看来你小子要金盆洗手学好的了，学好好啊！不过自古俗话说的好，百无一用是书生，你说就你这样一个连打工都找不到地儿的人，我都担心你能不能给人家受得行那个苦？后来，大胖子跟单老二说了城南的一个地方，说他们那天晚上到那里耍钱的时候，看到那里有个包工队正在给人家盖房子，让单老二去那里找找包工头。

就这样单老二找到了他在城里的第一份工作，翻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