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一份工作

2018-04-15 作者： 乡音无敌

第38章 第一份工作

这天，单老二正在工地上翻沙，他披着一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迷彩服，可能是嫌天气太热了，扣子都没扣，弯腰抡着铁锹铲沙，铲起沙子，再略微抬起腰，甩手挥动铁锹，把沙子扬到斜撑着的筛子里，沙子顺着筛子往下流，流到筛子后面的沙子有人铲走，拉去和水泥，留在筛子里的沙子和石块，单老二过一会儿就得清除一次。他身子上下那么一起伏，迷彩服的前衣襟就成了两把自动忽悠的扇子，呼扇呼扇地在那里摆。

别看单老二他们是一个小包工队，可分工看上去还很详细，有的人专门负责拉沙子，有的人负责拉砖头，有的人负责拉钢筋，把圈成团的钢筋拉直，有的人负责和水泥，还有的人负责用水浇砖块，用那么长一根塑料管子拉到砖摞上，让水渗到砖里面，这样一会砌墙的时候就跟水泥粘得紧，还有的人专门负责搬砖头，递给站在墙根下的那个人，墙根下的那个人接过砖头，再给站在墙上砌墙的师傅手里把砖递上去，当墙砌到一定高度的时候，递砖人的胳膊就不够长了，就需要给砌墙的师傅往上甩砖，甩砖可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胳膊上既要有力量，手头上还要有准气，要不然影响了盖房进度还在其次，关键是一旦扔得不准，扔不到砌墙师傅手跟前，砌墙师傅没接住砖，砖头自然就要掉下来。掉下来那还了得？墙根底下来来往往尽是干活的人，说不定就砸着了谁。单老二刚来打工，他干不了这个活儿，所以只能干筛沙子这样的粗活。

他们盖的房子是老板不知道承包谁的几间平房工程，地上沙子、砖头、水泥、预制板还有细钢筋摆得到处都是，工作方式就这么简单，却又特别危险。不简单咋着？还给他们立起几座脚手架来？再开进几台搅拌机来？又不像现在城里盖高楼大厦，一盖就是二三十层，要是还能往高里冒，恨不能一下盖他个一百层那才好，干脆把玉皇大帝那座天宫给他顶翻得了，反正就那一块儿地，几千万甚至上亿元才能拿下来，容易吗？谁让他玉皇大帝高高在上吃饱喝足啥事都不管来着？不盖高点不是赔了吗？赔了谁还盖楼房？不盖楼房老百姓住哪里？老百姓没地儿住，几千年前杜甫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不就又成了泡影了吗？所以就得狠着劲地往高挺，挺吧挺吧挺吧，不挺人们更没房住。所以盖这么高的楼房不用脚手架搅拌机当然不行了。

可当时不行，当时城里像赵警察买的那套楼房，楼层最高也就是六层了，何况当时也用不了盖二三十层这么高的楼房，一个是地盘没有现在这么贵，二一个是也没有现在这个技术，而且人们也不接受你这么高的房子，鸟都飞不上去，人住上去干什么？掉下来咋着？地震了咋着？而且那时候人们都没见过电梯，没电梯怎么行？住那么高，每天像爬山头一样爬上去吗？赵警察本来天天腰软得还喝人参水呢，天天让让他爬那么高的楼梯崴了脚咋着？爬在家里咋抓耍钱的那些人去？再说住在城里天天爬那么高的楼梯还像在爬山，那还住在城里干什么？还回村里住得了。所以那个时候盖的房子像赵警察那样的六层楼都很少，还是盖平房的多，而且就是单老二他们现在正在盖的这种砖头水泥预制板结构的平房正时髦，只不过城里的平房盖得有规矩，一排一排的，不像村里的房子那么散漫自由，人们依山而建，想在哪盖就在哪盖，反正地方有的是。

当然现在村里的管理也可能严了起来，有了利益驱动嘛，谁让你随便盖了，想盖房就到村委会批去。咋批？你不是就想在山阳窝儿那一片地界盖吗？那里当然好了，山风小，环境好，离水井又近得多，谁不想在那里盖？谁都想在那里盖，那咋办？好办啊！谁掏的钱多谁就在那里盖呗！可当时大湾村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大家盖房还都是随便盖，大灰刚刚盖起来的那三间上房不就是在离井很近的一个地方盖起来的嘛！

不过大灰盖没盖房子单老二还不知道，赵警察的六层楼究竟在哪里单老二当时也不知道。其实单老二想知道赵警察的楼房究竟在哪里？但他当时刚刚到城里，连自己应该到哪打工都不知道，咋知道赵警察和贰奶睡在哪里？至于赵警察楼房里的那些能绑贰奶的床呀铁链呀，还有什么能冒热水的浴缸呀什么的，单老二就更不知道了，单老二现在只知道自己在给人家盖房子，自己具体在筛沙子，但具体究竟给谁盖房子沙子，单老二还是不知道。所以确切的说，单老二只知道自己现在是在给他的那个小老板盖房子筛沙子。

以前不受苦单老二真的不知道苦有多苦，可自从来了城里给人家打工盖房子筛沙子，单老二才真正体会到了苦的难受。筛沙子一刻都不能停，这里停了，那里和水泥的就和不出来，水泥和不出来，砌墙的师傅就没法砌墙，墙砌不起来房子咋盖？所以，筛沙子是盖房子的一个基础工作，单老二感觉自己天天像一个机器，弯腰铲沙子，挺腰甩铁锹扬沙子，过一会还得搬起筛子倒掉里面的石块和粗沙子，面前的一堆沙子刚筛完，刚想展一展腰，腰疼得都快断了，可一辆三轮车喷着黑烟突突突地就跑来了，咯吱一声停在单老二脚下，车斗撑起，哗啦一声又卸下一大堆沙子，沙子都把单老二的脚埋了，单老二就得接着继续筛沙子。

吃得比猪还差，一大锅子圆白菜山药蛋，一看大师傅就剁不了几刀子，就那样整囫囵半片地放一把咸盐在锅里煮，黑溜溜的发芽面馒头海碗大一个，每天就是这样的饭食。住得更是连猪圈都不如，家里的猪圈起码还是一头猪一个，他们住的窝棚却是用烂木板搭得床，一间窝棚一住就是十几号民工，天气一热臭气熏天的，熏得人连气都出不上来。墙倒是砖头磊的，可砖头中间连点水泥都不夹，连点土泥都不夹，就那么走风漏气地住，一刮风沙土直往里面钻，早晨起来满头满脸满鼻孔都是土。可是为了翠莲和自己的孩子，这些单老二都能忍。困难总有过去的时候。单老二还记得上学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老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单老二自从跟翠莲拔草那天晚上睡起来好像就变了，他以前似乎没觉得翠莲对他有多么好，总觉得翠莲对他有着一种骨子里的嫌弃，好像是，他单老二一身的毛病，还连一点本事都没有，就这，他单老二还凭什么对翠莲挑三拣四，说三道四？所以单老二就是想专门欺负翠莲，甚至是折磨翠莲，而且还专门拿别人在外面说翠莲跟赵警察的那些如何如何的话来折磨翠莲，好像只有这样，单老二才感觉自己的心理能平衡一点。至于说耍钱，单老二承认是自己不对，可那又怎么样呢？又不是他单老二一个人耍钱，耍钱的人多了，整个大湾乡有多少耍钱的，谁能说得清？

而且单老二后来自己也反思过，那天晚上跟大胖子和瘦猴子喝完酒，耍钱的时候被赵警察抓住，蹲在派出所后院的那个放杂物的仓库里他就反思过，在黑洞洞的夜里他自问自己头顶上的那个神灵，他赵警察为什么做啥都可以，做啥都没人管？养贰奶都没人管，把三里湾四猴的老婆害死都没人管，最后只得说是上吊死的。他抓住那么多耍钱的人，罚了那么多的款都哪去了？为什么连个追问的人都没有？凭什么我们耍耍钱他就不让耍？耍钱是不好，自古以来都不好，可自古以来啥时候又灭绝过？而且在大湾这样一个破地方，不耍钱又能耍什么，什么都没得耍，他让我们耍什么？莫非要把我们憋死不成吗？

单老二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耍钱其实是在有意无意之中跟赵警察对着干，你不是就想抓耍钱的人吗？那我就跟你兜圈子，我跟你打游击，今天在这儿耍，明天在那儿耍，后天我再换个地方耍，我让你找，我让你像条狗似的天天跟着我到处跑，我累死你，累得你让你爬在贰奶身上都干不了，你个王八蛋。你不是就想从耍钱人的身上捞钱发财吗？那好啊，你抓住我我也没有钱，你爱咋咋的，你反正别想从我身上拿走一分钱，我让你狗一样地白跟着我跑半天，最后连泡****都让你吃不到，气死你个王八蛋！我没有你的权力，但我有我的办法，我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老百姓，光脚的还怕你个穿鞋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