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长子,武安侯明道平时总板着个脸。对于不是好进家门的乔氏避大伯子小婶子的嫌也好,不喜欢她也好,从没有好脸色。
对于他说的话,有话你就说明白,你不是总抢先说吗?否则,你就容别人说话。乔氏怎么能服?
她不搅混这家里的水,她怎么能得利?
再说武安侯的话里要把这事情弄清楚,对乔氏不利。乔氏泪如雨落,梨花带雨,海棠带雨……她生得娇艳,如花全带上雨。对着明道泣道:“文姑娘说过的话,大伯再说一遍,这是为着什么,大伯不肯偏向着家里人?”
厉声出来,这一回是她的丈夫二爷明达。
昌邑侯明达对妻子冷若冰霜,一字一句地道:“我刚说过,这里没有外人!你没听见吗?怎么又跑出个家里人!”
乔氏有好身子骨儿,正年青,当时令,不怕明达生气。但实在面上无光,委委屈屈般闭上嘴。指望她老实不可能,低吟般泣着,好似房里有什么颤抖人心。
万安长公主忍无可忍,但也没有对次子怒,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收拾乔氏。
自从他那一天是那样的回答,万安长公主就对次子凉了一半的心。娶进乔氏以后,见乔氏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塞给明达,明达甘之如饴模样,万安长公主又凉了余下的心。
享乐的心每个人都有,但是要看来自谁。难道郭村觅些绝色佳人送来,你也要了不成?
看穿乔氏就是个跳梁小丑,万安长公主从来不愿意跟她多话,也并非有意的,因此不给乔氏作怪的机会。
她让乔氏的泣声扎得耳朵麻,一双眸光就只不嗔不怒的看向次子明达。
明达窘迫的难堪在面上,下意识又扫了一眼房中别的人。见大嫂耿氏目光炯炯瞪着自己,这样看小叔子已是失礼,已不是她平时大家闺秀模样。
慌乱的再看看明逸,见他绷着个脸。再看明道,见大哥面更寒。
仿佛都在说一句无声的话,你能不能管好房里人?
夫妻之间的亲昵,自己最清楚。有一些亲昵一旦出现,明达知道自己约束不住乔氏如大嫂对大哥般乖乖听命。
但这不表示明达束手无策,他对外面吩咐跟自己的人:“回房去,让收拾二夫人的东西,备车,把她送回娘家住些日子。”
门第悬殊的亲事,就有这种压制性局面出来。明家若是想让乔氏归宁,她想也不回去也不行,问个理由么……
乔氏哭着又软倒了身子,她知道悲切切弱女子有耍无赖的本钱,抱住明达的大腿,娇声泣泪:“二爷,我做错了什么?”
“回你家哭完了,你再回来。”明达让兄弟们和大嫂盯的有些烦躁。
乔氏的陪嫁丫头也在房外,悲泣一声抢进了房——若是平时她们哪敢这么大胆,这不是自以为有缘由吗?
“二爷,这事儿不怪二夫人,真的不怪呀……。”
这二位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说这话,但独忘记一点,她们对明达没有亲昵上的威慑力。明达腿上拖着个乔氏,也敏捷的超过这对主仆的想像,丫头进了房,也方便明二爷少走几步。
一抬腿,踢出去一个,另一个见势头不对,转身就走,但明达的腿比她的反应快,一脚踏在地上,又一抬腿,把这一个也踢了出去。
打人先激怒他自己,明达对着外面咆哮:“备车,二夫人归宁!”
院子里一阵脚步响,跟乔氏的人不止两个丫头在,还有二房本就有的丫头,还有跟明达的人,小跑着出院子,应该是备车的备车,帮乔氏收拾东西的回房收拾东西。
乔氏圆睁杏眼,不是为了增添好看,是真的惊骇住。
明达已不看她,径直转向文无忧:“文姑娘,清静了,你说。”眼角一闪,还能把母亲隐隐的讽刺看在眼中。
明达不由得一阵气馁,与母亲和好又要晚上一步。但他新婚没有多久,他也把乔氏撵回家,让他责备自己娶错妻子,他还没有想到。
文无忧就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了今天乔氏的话:“有二夫人昨天闯我的院子,而和长公主殿下的侍候人生争执,我今天才不得不把话挑明,几日里不问安,与二夫人不相干。她也不是孩子,声声话里带着问安的时候见不到我,请二爷明查,她有没有言语上的伶俐,您应该知道。若有,就不应该昨天这样说,今天也这样说。难道不知有影射我不问安的意思?那我直白回她管不得,也是正当的防卫。”
明达面色复杂的望了乔氏一眼,眸光冰寒的,乔氏又一回动弹不得。夫妻们都知道乔氏何止言语上伶俐,简直就叫很伶俐。会说天下人不会说的话,会讨天下人不会讨的喜。
乔氏在这个家里可以和婆婆跳脚,却还不能得罪丈夫。乔氏这一回也很老实。
文无忧接着道:“就算二夫人昨天无心,今天也无心,才说这些话出来。权当我解释的出格,后面她又是说自己没身份,又是往地上一软,又是跪到殿下面前说办了多心事儿。总让人看着早有预谋。起因在她,我理当回话。纵然回的错,她要不是多心人儿,她为什么对我的解释恼怒?只有多心的人,才知道什么是多心呢。后面那些足以衍生成另几番争执,按年的钟点来纠缠的举动和话,出来的真没道理。”
文无忧把话说了一个干净。
倘若她有嫁到明家之意,今天这事断然要说明白,不打下乔氏,她当别人都怕她一哭二搅和。
直到此时此刻,无忧也没有想过三爷是终身,横竖她要回家,又有爹爹进京为锄奸,锄奸最得利的人不是太师,将是皇家,换而言之,是主持这事的三殿下和万安长公主,那就更犯不着吃乔氏的这一回瘪。
人有仁善心,却不是一味的憋屈。
不拖泥带水的,把她的见解和反驳说完。
明道更加冷漠,耿氏更加冷淡,明逸倒还好,悠闲的寻个位子坐下来,说话多的人不是他,他倒碗茶呷着,看戏般的淡然。
万安长公主忽然觉得不生气了,她要把乔氏在家里收买家下人等,试探各人喜好的话对次子说,次子只怕要当自己抹黑乔氏。自他娶了这门亲……不提了,提到就难过,横竖长公主在二媳妇进门,就不想和次子多说话。
她另有排解的法子,但文无忧说的干净利落,相当于帮长公主出了一口气。
万安长公主怎么会不在喜欢文尚书之女上,又添一层呢?
想她在金殿上回的郭村咬碎牙吃闷亏,已得长公主欢心。这会儿的话又揭的明明白白。长公主有喜悦的缘由。嘴角勾一勾,笑意如晨光露珠,晶莹可见心迹。
乔氏又看见了。
乔氏在做什么呢,又窥视到房中各人的神情?
她哪里是轻易服软的人,正上演她的拿手话计,处于劣势一言不,痴痴的对着明达无声泪滚,笔直跪着的身子摇摇欲坠,似乎明达呼一口气,也将决定她的生死。
怎么可能明达呼一口气,她就寻死?所以,她偷看婆婆,偷看了别人。因为能决定明达对她呼一口有关生死的气,也与这些人有关。
见到长公主几不可寻的笑意,但清清楚楚的表示她对没进门媳妇的喜爱,乔氏暗恨在心,誓一定要还,同时,对着明达更加摇摇欲坠。
无声,有时候远比有声更动人。但是,只是有时候。
明达对乔氏的不满正在心里叠加,昨晚他回房去,乔氏对他说的是:“文姑娘一个人在这里,我想着去陪陪她吧,母亲院子里的人夹三夹四说了些话,丫头们多了心,对了嘴,结果反让打了,二爷,这可怎么办,母亲一定认为我有意冲撞。”
明达立即生气道:“是哪一个丫头胆大包天,竟然敢在母亲院子里拌嘴,丫头们哪有多心的地步,你明儿去对母亲赔礼,万万不能让母亲因此生气。”
原来真相是这样。
是乔氏先影射文尚书之女。
明达的直觉,让他知道三弟定亲不简单。他不知道内幕。因自从他娶了乔氏,三殿下认为他不可用,过不了女人关,机密要事本就因殿下和三表弟年纪相近,而说的多,更对明达屏蔽一层。
金殿上文天讨要女儿,明达又不笨,母亲不松口,他自然要帮忙打下去文天。
从表面生的事情看,也能知道文天投靠郭村,他的女儿是个牵制。
不知道内幕没有关系,明达依然可以明白文无忧的重要性。
对乔氏的失望又出来一层。
他吼的一嗓子很管用,跟他的小厮跑来:“二爷,车已备下。”明达挥挥手:“送二夫人上车。”
守着乔氏还有一个陪嫁,是她的奶妈,奶妈急了:“二爷,总得等收拾好东西吧。”
明达冷冷瞄她一眼:“随后送去。”
明道对妻子耿氏看了一眼,耿氏正觉快活,笑容满面地道:“归宁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取一份常礼给二夫人带上,是咱们这府里对亲家府上的一点心情。”
耿氏帮着管家,管事的人答应着。乔氏没有办法,让扶出去,上车的时候,礼物也送来,包袱还没到,也不用指望还能等着,车开动,对着乔家去了。
她走以后,明达对着万安长公主赔了罪,对明逸和文无忧赔了礼,长公主带着文无忧和小郡主姐弟用早饭,廊下看了一回花草,玉成郡主不小心又拔了三爷心爱的一品兰,眉头不变的装还不知道。
昨天的那个晚上,文天夫妻没有来看女儿,今晚,也一样来不了。晚饭后,明逸进来,把表妹表弟打去母亲房里,对文无忧解释:“昨天南关侯夫妻带着阖府长辈往你家认亲,今天是郭党一派过去。你母亲也因此来不了。昨天会新亲,今天要帮待客,生怕有人一定要见,你母亲不在,让郭村起疑心。”
文无忧流露遗憾,但能了然,说声谢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