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明白过来,也推凌甫:“走走,别处看雪去,这里的雪不算大。”
小郡主奇怪:“一样的地方,不可能走几步就大雪。”
周知和凌甫头也不回。
离开一百来步,周知瞪了眼睛:“郡主真的去过?”凌甫沮丧:“嗯。”为了这件的郁闷总算有人倾诉:“三爷可以带两个仆从,无忧妹妹可以带上两个。春草吃了糊涂药,把她的那份儿让出来。大毛二毛三毛跟去。”
“暴殄天物。”周知气的说不好别的话。
春草从他们背后走来:“说我的不是好将军。”
凌甫和周知气的又走出一百步:“这里安全,左右没有人,也没有东西遮挡,风大了些,但可以放心说话。”
两个人在北风里说了一回,有人来叫他们:“大帅请说话。”进到帐篷里,铁青的脸不曾恢复,文无忧担心地道:“棉衣裳不够吗?看让冻到了吧。”
“没有没有。”两个人矢口否认。
文无忧说起话来,他们才好转。
“晚上咱们吃顿涮锅子,热热闹闹的守个岁。我有母亲在,知哥也有母亲在。甫哥和郡主没有家人,请把我们的母亲当成你们的母亲吧。”
周知很乐意奉献家人,脸色瞬间正常,并且拥护:“我最爱吃涮锅子,再也没有比吃顿涮锅子更暖和的事儿。”
文无忧清清嗓子,说句实话:“咱们没有太多的菜,只有前天刚送来的牛羊肉和大白菜大萝卜,蒜姜倒有许多。吃涮锅子看着不寒酸,互相陪着也热闹。”
周知面上有点儿过年的气向出来,艳羡道:“对啊,我本还以为这个年没法子过,忘记无忧妹妹大旗一树,有的是人送东西过来。”
话音刚落,有人回话:“有人给大帅送年货来了。”
年货?勾的好些口水出来。大家簇拥着文无忧出去看,见近一百车的东西,堆的高高的,让雪打成一片白,但可以看出是肉食之类。
一个男子笔直的顶天立地在雪地中。
“父亲!”
赵灵跑在最前面。赵捷等在后面追着。
看着别人把车整齐排列的男子回身,玉润一般的面容,却是赵旷。
无忧引着母亲与姑丈相见过,赵旷把一个单子给她:“你姑母想你,也想孩子们,这是今年山上打的猎物,和自养的家禽,”
赵灵欢呼一声:“有没有我爱吃的汤圆,有没有我爱吃的面果子,有没有我爱吃的……”
赵悦赵思把她带走:“大姐,太丢人了。父母亲是送给无忧表姐照料所有人的。”
小郡主轻碰下春草,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这顿涮锅子不比京里的差,我看见野味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赵旷点东西给文无忧,就差最后一车才点完,风雪中又有一个长长的车队过来。
“爹爹!”
文无忧扑上前去。
第一辆车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文天。
大过年的,文天不和妻子女儿在一起,光想想就难过,正巧要给女儿送东西,他也现身。
“无忧,你好不好,是不是个乖乖的小大帅?”文天和女儿半开着玩笑,心里还有些担心。
文无忧皱起鼻子:“不是小大帅,爹爹,我是大帅。”揽起父亲手臂,起劲儿的拧了拧身子。拧完,笑盈盈地问:“又给我送的什么?”
“又?哈,看我女儿多聪明。”文天也往车上取一个单子到手上。
文无忧笑得摇头晃脑:“这一路上送的东西,都是爹爹给我,我怎么能不知道。”
文天对赵旷一指,打趣道:“姑丈生气了,姑丈再不给你送东西来。”
赵旷笑道:“我没有送,我给自家孩子送来。这夸奖你一个人得吧。”
“啊?又有车队来了,”小郡主叫出来。
文天也露出诧异,看向风雪中,真的,又是一队长车队往这里来。
“吁”,那个人叫停车,取下风帽,露出胖墩墩面容。文天乐了:
“奚老四,你几时吃的猪菜?”
奚四公子翻眼对天:“别用燕老猴说过的话再给我一遍,我心宽体胖啊。”
文无忧仔细地打量他,见他五官端正,如果减去三分之二的面颊和体形,那英俊底板还在。
奚四公子也看她,又看那两面气死人的旗帜。
喃喃念出来:“十公子为从不虚传,不服者休退比个输赢。”鼻子出气哼上一声:“大帅侄女儿,你这旗把我气着了,我送东西来,可以算我来投奔吧,和你父亲再比上一回。”
文天看看自己和妹夫的两大车队,撇一撇嘴角:“不稀罕。”
奚四公子急了:“我送的有冻鸡冻鸭冻鹅冻兔子,你有吗?”
“有啊。”
小郡主准备流口水。
奚四公子道:“我送来的有大米白面杂豆能煮好粥,你有吗?”
“有啊。”
小郡主吸溜一声,带的凌甫和周知也准备流口水。
奚四公子道:“我带的有美酒,你有吗?”
文天耸耸肩头:“有啊。大过年的,我给女儿备年货,哪能没有酒水。”
奚四公子垂下脑袋:“好吧,算我输一回,你不要我,我走了。”
“我女儿最爱喝桂花酿,自然是蜜酒泡的那种,我却没找到。”文天吸着鼻子。
奚四公子眼睛一亮,挺起胸膛,底气壮如大江大河:“我有我有我有!我想到侄女儿是个孩子,她只能喝这种蜜水儿。”
“那你就留下来吧。”文天对他挤挤眼:“但是输的这一局,还得算帐上。”
奚四公子没怎么计较:“我不算输,早几天燕老猴让我甩了一巴掌。”
“你这个记仇的。”文天笑话着他。回身,让文无忧正式见过礼,大家把东西送进城,由专人分下去,好过新年夜。
就没有这许多的东西,这个晚上因不再是去年的前无方向,也会热闹。添了许多东西,赵家的孩子有父亲在,文无忧有父母在,又到了奚四公子,没有炮仗可放,这个晚上热闹的噼哩啪啦。
燕南威坐下来就开骂:“奚老四,你敢打我?要么让我打回来,要么你滚。”
“燕南威!这一巴掌我早就想打你。这一巴掌是你打到我表弟面上,十几年旧帐,今年两清。”
文无忧赶紧问文天:“爹爹,这是什么故事?”
文天哈哈笑上一声:“燕南威,我女儿,你的勤王大帅问这是什么故事,你自己说,还是我说。”
奚四公子冷眉冷眼:“说吧,你这个卑鄙小人!亏你还有脸摆十面旗子出来,我没拔了去,是听说丢了小一,小一方便寻你。当年的故事,你说!”
“说就说。”燕南威面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色,但在这激将下说起来:“当年,你们十个混蛋。”
文天微微一笑,不与他一般见识的模样。
奚四公子把个酒碗对着燕南威,随时打算泼的模样。
燕南威冷笑:“你送的酒虽多,我也劝你爱惜!”接着说下去:“当年你们十个混蛋,不自量力的选京都十大名公子。可巧我进京面圣,我想可笑,一没护过驾勤过王,二没有朝廷建树,几个纨绔就敢称京都名公子。你们要是叫小溪名公子,我不管。叫泥土名公子,我也不管。京都二字,是随便可以称的吗。我想着我得去瞧瞧,顺了眼,我就不管。不顺眼,把你们一锅儿烩了。”
“这不是你打我表弟的缘由。”奚四公子横眉怒目。
“我不知道地方,就寻思找个笨蛋跟上他就行。你表弟太笨了,我一跟就跟到山里,眼看快到地方,一巴掌打晕了,我去了。你们不是要十个人吗?我也算一个。怎么样,你不服?怨你表弟没能耐。”
奚四公子气的放下碗,攥紧双拳起了身:“你以为我表弟没现你!他后来对我说,你对他有恩情!”
“别说他让着我,有这么多好吃的在,别让我倒胃口。”燕南威很不高兴。
“他确实是让着你。他有个亲戚往南边贩货,差点让蛮夷抓走,是你救下来。他知道你想跟去,装作不知道。等快到地方,他回身本来想对你打声招呼,没想到你这个不要面皮的,一巴掌打上去,你还是人吗?英雄要是你有这一份儿,从古到今的英雄都跟着耻辱。”
燕南威冷笑:“这么说,有我在,你就不是名公子喽。”他夸了夸自己:“这倒不错。”
“有你!这十公子重排!我下山后知道这事,就让宇文天重排。还没跟他说明白呢,他不见了。我们几个为了找他,为了把你撵出这排名,我们才出京。”
奚四公子一字一句地道:“燕南威!有你,都不服。”
“重排。”文天插话。
奚四公子和燕南威齐声问:“怎么个排法?”又互瞪一眼。
文天捞出一块翻滚的排骨给女儿,又给妻子挟一块,正要说话,小郡主讨好的送上小碗:“文伯母说今天当我母亲,也给我和嗣哥一块吧。”
文天一笑,已知道她和嗣哥的含意,给她四块,方便分给大毛二毛和三毛。
奚四公子和燕南威气汹汹还在等着。
“老四,燕老帅瞧不起咱们,说咱们没有建树,这话有道理。眼前是个机会,但是先说好,我女儿是大帅,谁也别想改。谁要改,谁就自己勤王去,别在我眼前呆着。”
奚四公子和燕南威主要是相看两不顺眼,对这一条没意见,点一点头。
“现在有几位王爷,大半个中原要收复,谁的功劳大,谁就排前面。”
文天的话刚到这里,凌甫乐了:“我父亲不在,由我代替。”周知也这样说。
奚四公子想到一条,坏坏地道:“咱们是排名公子,不是排名老头儿,过了四十的不要。”他这样说,是他知道燕家少帅在南边守城。
这难不倒燕南威,吼道:“燕猛燕烈,你们俩个给祖父争一回脸面。”燕猛燕烈大声说好,再反击一句:“既然我们排名公子,公子公子,过了二十岁的不要。”
这也难不倒奚四,奚四晃晃胖脑袋:“我有儿子。”
“在哪里在哪里?过时不候。”燕南威的话乱迸。
奚四公子鄙夷:“做什么要对你说。”转向文天:“老二老三听说你可能去了东瀛看美人儿,”
“嗯咳咳咳,”文天干咳。顾氏和文无忧相对而笑。
“老六老七和我常联系。前阵子我见过侄女儿,就给她办年货去了,没功夫见他们,让我儿子去找他们来。”奚四公子淡淡一瞥燕南威:“有孙子了不起?大家都有孩子。这一回年纪对得上,不会有人一把子年纪装少年。”
燕南威皮厚的道:“这么说,你知道低我一辈?”
“你却和晚辈称兄道弟这些年?”奚四反唇相讥。
燕南威和他争上一通,这个守岁十分热火。
桂花酒不醉人,但小郡主在热气蒸腾中薰然有醉意。这是个把文无忧带离京都,让她的父母忧心的孩子。但文天和顾氏已找到女儿,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想到郡主家人不在身边,都愿意照顾她。给文无忧烤个果子,也给郡主一个。
给文无忧涮肉片,也给郡主。
小郡主太快活,话多出来。
“可惜我母亲不像文伯母这样,要是像就好了。不知道我不在家里,她会不会像我一样照顾嗣哥儿。”
“父亲对我说,嗣哥儿是弟弟,弟弟应该让着我,我也应该疼弟弟。不要常去打扰母亲,母亲要歇着。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想着别的人。她以前和别的人定过亲事……。”
逃难的路上,小郡主不止一回说这些话。文无忧直觉上怀疑让长安长公主念念不忘的人,应该是自己父亲。
哪怕京中有十位名公子,呃,见过燕帅以后,就只有九个可以入选。无忧也没考虑过别人。
但她旁敲侧击问过二老爷等人,二老爷都说文天不曾定过亲事,文无忧才放下心。
宇文靖为侄子选定亲事,没到下定那天,二老爷等人自然不会知道。小郡主认为的“定过亲事”,是她的猜测。没定过亲事,怎么可能一直想着。
这就小郡主又说这件,文无忧寄予同情。对父母悄声道:“多多疼爱玉成吧,真不知道长安长公主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的母亲是长安长公主?”文天面容略有变色。
文无忧没看出来,顾氏看到。
夫妻的座位,是中间坐着娇女。原本还想坐个小郡主,小郡主要陪大毛二毛三毛,就坐到顾氏另一侧。
只隔着女儿一个人,顾氏和丈夫说悄悄话方便的多。趁着无忧伏到自己怀里和小郡主说笑时,顾氏在女儿身后欠长身子,在丈夫手中一拧,低低问道:“实说,太师当年为你定的哪家亲事?”
因为没定亲,文天回答的大大方方:“哪有。不信你问老二老三和老七,他们有没有听到过。”
说这话时,眼睛难免投向同坐这里的宇文二老爷、三老爷和七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和七老爷都是点头哈腰的陪笑。
他们见到文天时,不用说羞愧难当。文天没放心上,说几句好好跟着大帅勤王,功名眼下虽没了,以后还会有。大家又谢过文天在京里的“流配”之情。
那“流配”本是照顾,早就明了与心。
他们的笑蒙不住顾氏,顾氏在丈夫手上又是一拧,佯嗔道:“太师的打算,他们怎么会知道。招了吧,太师为你有过什么打算?”
给女儿选的都是皇帝,给侄子还能错得了。
先帝已逝,宇文靖不在这里,顾氏不可能有证据,文天当然不会承认。承认了,岂不是破坏今晚的新年夜。
但是他殷勤地给小郡主挟菜,对她笑得格外亲切:“今天晚上,你可以当我是你的父亲,把文伯母当成你的母亲。”
玉成郡主小面容放光,人有醉意听成:“真的吗?我很愿意多个伯父这样的父亲,也愿意有个伯母这样的母亲。”
顾氏没有证据也猜得差不多,但是她也愿意疼爱小郡主。听过小郡主的话,顾氏对长安长公主有腹诽。有这样可爱的女儿却不知道疼,这是个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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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字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