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许可推开门的张英风和孙秀青,在进门的一瞬间就感觉到房里诡异的气氛。
用一词形容,暗波汹涌。
暗波主要在蝙蝠公子和宫九之间,汹涌在他们的眼神上,中间还混进去一个笑容无赖的楚香帅。
张英不明所以的问道:“你们之间生矛盾了吗?”
不然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想弄死楚留香的架势?
原随云闻言收起眼中冷意,端起桌面上的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这种时候纵使是隔夜冷茶也能给自己降降火气。
楚留香厚着脸皮蹭了一杯。
至于床上的宫九为何会对楚留香生出杀意来?
别忘了,无名这个小老头曾说过,宫九对楚留香有意思。
有种人你接触到他之后,不自觉的就想和他交朋友,但也有种人,在现自己对一个人生出好感后,他们不会顺着心里的想法去做,而是逆着来。
越是重视,越是视之如威胁。
因为在这种人眼里,他们已经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在,绝对不允许有外物来动摇自己。
极端的心理洁癖,极端的偏执疯狂。
宫九无疑就是这么一个人。
张英风还不曾遇上过心思复杂诡异到这等程度的奇葩,因此在弄清气氛诡异的源头是宫九后,他警告的瞪他一眼,像是老好人性子作似的帮他讲情。
“宫九虽然身份不明,但至今为止还不曾做出伤天害理之事……”说到这里,峨眉来的少侠顿了一顿,似乎想到在场人中还有个罪大恶极的蝙蝠公子,到嘴边的话愣是转了一个弯,“我和师妹前来旁听,为的是暗中作恶之人阴谋败漏,要是楚香帅,季公子需要,在下愿效犬马之劳,只是……我那些师弟师妹,还请两位多多关照。”
看看人家这种大师兄,当的可谓典范。
尤其是季闲珺还注意到,张英风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自己,而不是按理说名气在正道之中举足轻重的楚留香。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展。
季闲珺笑道:“你似乎掌握我们不知道的情报。”
此话一出,张英风眼神凝重,犹豫着道:“这是代价吗?”
季闲珺:“不是,我只是给你一个说的机会,而且我可以保证,你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时机说出你知道的东西。”
张英风纠结的皱起眉头,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一个旁听的会在坐下之后突然成了被审问的那个。
“我们是被一个女人引过来的。”
在他犹疑之时,孙秀青的出声解决了他的烦恼。
秀眉女子的长相是时下流行的灵秀相貌,清逸绝伦的眉眼正如她的名字一般脱俗。
然而以上种种观感在她拿起剑后统统蜕变成凌厉,她像是一阵自由不羁的风在映照着流水,从始至终清澈无垢。
孙秀青道:“她说我们能在这里找到蝙蝠公子,但是她没有告诉我们她的名字,我也只记得她穿着一双红鞋,鞋面上绣着猫头鹰。”
会记下来这个特征,全是因为猫头鹰的鞋面太少见,而且还是一双红鞋子。
人间生死混乱,神鬼妖魔纷纷现世。以拿到秘籍的人为中心,三度灭世三度救世,书写出的传奇人物基本把后世教材都填满了。
后来还是这一连串事端波及到了冥界规则,致使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成了一群不老不死的腐尸,从犯之一被弄得名誉不保,不得不在救世主找上门来之后,厚着脸皮把始作俑者的名字说出来,这下子真相才算大白于天下。
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敬天宗主有这般的能耐,一本笔录,一卷看似逆天的不全功法,六个世界的和平就这样毁于一旦。
也因有这般事迹在前,后面几次六界大战,各方势力不谋而合地默认敬天始境抽身在外,谁也不想惹这个开个玩笑就能搞得世界大乱的角色出来搅风搅雨。
黑到骨子里的某人当然分外满意这种避瘟神一样的待遇,开开心心地宅到天荒地老,直到被天外来物的系统破坏了多年的清净。
虽然严格说起来,季闲珺动智仅有这一次,但正因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甫一力便是雷霆之势,才真正让观者胆寒不已。
他只此一次的出手不仅免下了后来多年的虚与委蛇,甚至使其他几个同一层次的高人也退避三舍,暗中将他定位成棘手难缠的角色,树立起了高深莫测的形象。
然而最最可怕的并非是敬天始境从此超然于六界之外的地位,而是敬天宗主出手时的无声无息。
要不是最后的结果摆在眼前,六界界主们谁能想到如此后果?
不过是一个玩笑,一个心照不宣用来划分早已规划好的利益的“博弈”,谁能想到中途会横生出此等波澜?
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忙于猜忌其他老对手还顾不过来,又有谁会去未卜先知地想到,真正的赢家其实是这个对结果表现得最为漠不关心的敬天始境之主?
所幸季闲珺是个深知人心的君王,把控人性之变已然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
自此之后再无动静的敬天始境也让其他世界之主们松了口气,巴不得他继续这样宅下去,并不约而同地在诸多琐碎之事上将他排除在外。
与之相反的则是利益上的分派,之后不管六界之争最后胜利的是谁,大家都会默契地给季闲珺的敬天始境留出一份就是了。
可以说用最少的动作,换来最佳的成果,由此足证他城府极深,手段奇诡。
现如今,这位在另一个位面人人闻之色变的角色却独自闲逛在这城镇之内,看似无所事事,偶尔还侧头倾听一下路人对随缘堂内生的武林人械斗事件的评价。
仗着一张好脸引得街里街外的大姑娘小媳妇皆含羞带怯地偷瞧他,一副公子人贵,闲人勿扰的傲慢派头。
直到他在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适合他落脚的小摊上坐下,那副和周遭行人格格不入的气质方将将收敛。
摊子不大,用几支木杆撑起摊位,头顶罩着破布遮阳,老板是一对夫妻,在他落座之后,对穿着一看就十分昂贵衣物的季闲珺无意中流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
季闲珺也不嫌弃这座位上可能坐过不少上不得台面的贩夫走卒,对桌面上泛着的长年累月的油光也不以为意,笑而不语地等到老板娘怯生生地上前问话。
“这位贵人,您是否来错地方了?”
说话的是夫妻中的娘子,正是貌美的年纪,但是生活早早磨去了她的娇俏,鬓角已有些许斑白,但是这盘好的间却簪着一朵不算出众的布花。唯一算得上特殊的,那就是它很新,似乎刚买不久。
季闲珺看着看着,忽而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从桌上的木篓里捡出一双筷子,收起那身高不可攀的气场,语气懒洋洋地无甚威慑力。
“老板娘,别看我这样,我可也是饿了一早上了,如今腹中饥饿,可盼着您和您家郎君施展手艺,慰藉我这空荡荡的五脏六腑。”
老板娘被这直白的话逗笑了,在搭话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位贵客会像是拐角陈家公子那样难伺候,不想是个这般和善的人。
灶台前频频扭头看向这边的男人见自家婆娘笑得眼眸弯弯,情不自禁松了口气的模样可不曾逃过季闲珺的眼睛。他笑呵呵地跟这位略带风韵的娘子搭起话来,说的不外乎是那些个家长里短的小事,然后说着说着,老板娘不禁自得地夸起自家男人的好手艺。
小娘子挑起眼尾,眉目忽然多出了一股如画的曼妙。
“不是我夸口,我家男人的馄饨可是整条街上做得最好的。您没见在冬天,排着队来吃的人那才叫一个壮观。一碗一碗的,供不应求!”
“白嫩嫩的馄饨个个漂在汤里头,上头撒把葱花,姜皮,一碗喝下去,从里暖到外,您没看过那些人的模样呢,舒坦到骨子里喽!”
季闲珺一下一下地点头听着她说,中途冷不丁地说道:“娘子上的头花是您男人新买的吧?”
老板娘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扶住鬓间那朵颜色过时的粉色布花,笑容一下子变得羞涩甜蜜。
像是他们这样的小本生意,一文钱都要精打细算,诸如此类的簪花饰,哪怕模样过时也要个两三文,对他们这些一天赚不了几个钱的小民小户可是笔大开销。然而老板娘头上的花既然是她家男人给买的,可见平民夫妻的恩爱统统体现在不经意的小事上面。
季闲珺笑意加深,一般情况下,识趣的人一定不会再就着小夫妻的私房话追问下去,可是季闲珺不是,他面不改色地在老板娘端上馄饨后语气轻快地道:“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这是你从死人头上摘下的花。”
刚刚嬉笑怒骂,唱念做打的老板娘收起了那副样样俱全的模样,犹如一个出戏的戏子,精湛的演技连不自知流露出的情深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但在出戏之后,她也恰到好处地维持住了“角色”的特点,又表现出了自己的内在。
以至于即使心里再怎么愕然,眼底也仅仅是飞快闪过一丝诧异,表情不变,轻描淡写地瞥了另一头的“自家男人”一眼,她压低声线道:“你是怎样看出来的?”
季闲珺道:“娘子你没现吗?这副精心制作的打扮可是有两个致命的缺陷,”他一面说,一面用白色的汤勺盛起碗里漂着的馄饨,吹吹凉,送入口中。
肉丸经过手打弹牙鲜美,肉汁冲过唇齿流向喉咙。一如她介绍的那样,是难得的平民美食。
假的“老板娘”脸色数变,眼里惊疑不定,怎么都想不出自己这副打扮到底哪里出了错,会被人一眼看出了破绽去。
待到季闲珺慢条斯理地填饱肚子,碗里的馄饨从一开始的数不清个数,到个个可见,老板娘终于不甘心地问道:“到底是哪里的失误?”
“在说这个之前,我要先知道你是谁。”季闲珺放下汤勺,理所当然地向她挑挑眉。
伪装成老板娘的女人怔忪不过半秒,十分嫌弃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洗得干干净净的白手帕扔了过去。
“穷矫情,”
季闲珺接住手帕擦干净嘴,方从容道:“你的易容十分高明,连以往会被忽视的手掌,脖子,耳后都有好好伪装,但是你忽略了一点——头,与眼神。这可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处理到位的地方。一名贫家女子为生活所苦早早白了头,那尾与根部又怎会保养得宜,光泽正好?你可能想过用假,但是死人的头枯燥没有生气,怕是在和我对上之前,会先被深爱妻子的丈夫现,你不得已退而求其次用自己的头伪装,但是还是露出了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