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杜皇后的神态越慈爱:“曾听玄祺提起,你们二人相交已久,情谊十分深厚。先前他与景行被污蔑的时候,亦是你去请的刘祭酒为他们作证,真是难为你了。”
“这本便是臣份内之事。”王子献回道,“且此事本是因臣而起,倒牵累了两位大王,臣心中一直十分愧疚。幸而刘祭酒急公好义,实在是一位可敬可重的长辈。这一回省试,也承蒙刘祭酒与大王照顾了。”他眉头微皱,而后又缓缓散开,九分温雅中带着一分坚韧,几乎顷刻间便能令人心生好感。
越王妃含笑接道:“那些污糟的事与你又何干?你不过是某些奸佞之辈作乱寻的由头罢了,同样受了连累。唉,玄祺的眼光真是一绝,连挑的友人都是品性才华俱佳的王郎君。我们家景行平日里总与那些狐朋狗友来往,玩乐的时候亲亲热热,待到他出事的时候,却一个人影都瞧不见。如今他也总算知道好歹了,知交与酒肉朋友岂可相提并论?”
“二嫂便尽管放心罢,景行以前也不过是有些过于率真罢了,毕竟年纪还小呢。自从成了千牛备身之后,已经很是像模像样了。圣人如今提起他们兄弟几个来,也都只有满口称赞。”杜皇后柔声道,又看向李徽,抿唇轻笑,“日后你们同行官场,互相扶持,我们便能放心了。”
王子献也随着她自然而然地望向李徽,微微一笑:“是,臣必不会辜负皇后殿下的期望。”
李徽挑起眉,应道:“叔母先前还问孩儿,为何这几日连说笑都轻松几分。可不就是觉得往后又多了一个帮手么?虽然前几年他不过是个九品校书郎,大概甚么忙也帮不了。不过,往后应该能寄望他尽快升任其他实职罢。”
闻言,杜皇后与越王妃都禁不住笑了起来。长宁公主、宣城县主与信安县主亦是互相望了望,掩唇而笑。就连甚么都没听懂的永安公主也跟着大家一起咯咯地笑,最终笑倒在兄长的怀里。
年轻的外臣毕竟不能久留后宫,杜皇后便赏了王子献十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并五十金,让李徽送他出宫。见堂兄要离开,永安公主撅起嘴,怎么劝也不愿放手。于是,李徽只得牵着她往外走,长宁公主亦如平日一样,将兄长送出了安仁殿。
“琅琊王氏子弟,果然名不虚传。”越王妃轻轻摇了摇,瞥了两个女儿一眼,颇有些可惜的意味。宣城县主给信安县主使了个眼色,信安县主却是双颊微红,垂下了螓,佯作甚么也不知晓。
杜皇后神色微微一动:她又何尝不同样觉得,这个少年郎确实是难得的佳婿呢?只可惜,长宁公主早已定下婚姻,永安公主年纪又太小了。否则,这样的新婿,她又如何忍心放过?念及此,她心中不禁叹息了一声:犹记得,当初李茜娘相中的便是这个王子献——且不提此女的秉性如何,眼光倒是确实不错。
见越王妃有些意动,杜皇后便含笑让身边的尚宫将两个侄女带到旁边的殿阁歇息,低声道:“二嫂不是正在给环娘(信安县主)相看亲事么?这王子献,我瞧着便样样都很好。能够娶咱们家的环娘为妻,亦是他的福气。”
闻言,越王妃却苦笑道:“我也曾在二郎跟前提过此事,他却坚决不许。问他缘由,他只说若是当年这少年郎尚在寒微之时,我们让女儿下嫁,才堪称一段佳话。如今全长安城的老丈人都在抢新婿,他觉得与他们一起你争我夺的,倒是落了下乘。”
“如今谁家不是‘榜下捉婿’?好好的婚事,哪有甚么‘上乘’、‘下乘’之说?”杜皇后轻嗔,“咱们皇家的女儿,难道还不比其他人家的小娘子尊贵么?择婿还束手束脚地作甚?最要紧的,到底是自家女儿的幸福,还是这种莫名的颜面?”
“我回去再劝一劝他罢。”越王妃道,“环娘的婚事都快成了我的心病。如今见了这王子献后,长安城里哪里还寻得出比他更出众的少年郎?”
“此事很该早些定下来,否则,说不得什么时候,这佳婿便被别人给抢走了。”杜皇后接道。然而,其实她们二人心中都很明白,越王所顾忌的并不是甚么颜面,而是——不可言说的分寸与规矩。
谁都能与圣人钦点的少年甲第状头结亲,唯独越王府不可。濮王府若是有女儿,自然也不可。这个少年郎日后说不得是圣人的心腹之臣,一位安分守己的宗室,绝不可能拉拢圣人的心腹。当然,世家大族们却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