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必定会助你一臂之力。”李徽道,“不过,你须得答应我,绝不可鲁莽行事。无论有任何疑虑,都必须尽快派人回长安报信,或者劝族祖父大义灭亲。以族祖父的性情,应该不至于纵容逆贼才是。”
“阿兄放心,我省得。而且,有杜十四郎在呢。他与王致远似的,一向想得多也想得远,必定能替我考虑周全。”李璟满口答应着。
王子献瞥着他,淡淡地道:“杜十四郎之事,稍后再说。其二,我想问问大王,手握重兵之后,是否无惧猜忌?大权在握之时,反倒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是言行不当,不仅会给自己招惹祸患,连你周围之人也逃不过。大王可做好了时刻约束自身的准备?或者想好了无论如何都会有人胡乱猜疑的应对之策?”
李璟拧紧眉,望着他的时候,目光竟锐利如刀锋:“不必你提醒,我也明白一旦引来猜忌的结果。如今信我的长辈,日后未必会信我。那我便定然要使尽手段,让他相信我绝无二心。譬如,倘若我一直无子无女,又愿意随时更换镇守之地,他便不会再随意疑我了。至于阿爷与大兄,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不能与我一般走得太远。近在咫尺之处容易控制,他应当也会安心许多。”
河间郡王父子离开之后,李徽以忧其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江夏郡王留下相陪的好意,目送他乘着马车带上侍从部曲返回了长安。十里亭畔的帐篷倒是“好心好意”地留了下来,新安郡王府的侍卫部曲立即四处查验了一遍,寻着了两个半睡半醒的年幼侍女。
李徽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们,很是淡定地命人将她们带到一旁。而后,他又让众人将帐篷拆得干干净净,到时候一并连人带物品都给江夏郡王送去。至于他们四人,不过是区区冬日寒风而已,尚不足为惧。
“特地留了两个细作?以为是两个孩童,我们便会一时大意?!”李璟也顾不得方才还沉着脸了,“显然这家伙也不是甚么好东西!若是说他没有探听消息的心思,谁会相信?”他对江夏郡王十分陌生,但本能地因这种“疏忽”感到了不喜。
“他究竟意欲何为,眼下并不重要,只需一直小心防着他就是了。”李徽道,“倒是方才河间郡王父慈子孝的模样,令我颇觉违和。你们可瞧出了什么?依照探听的消息所言,河间郡王的性情直率,颇善于御下,吸引了不少幕僚与武人主动投靠。在众人看来,应当是极具主君之相者。”否则,也不可能野心勃勃地暗中招兵买马,展出庞大的势力,意图谋逆造反了。
“此外,他虽成日忙碌于公务,但内宅也都十分平静,妻妾相得,子女孝顺,一派和乐融融,似是毫无破绽。方才他也确实像是一名慈父,与我们交谈时亦有些随性,举止言辞间仿佛极易亲近……可我总觉得像是缺了什么……”
“李仁的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王子献接道,“两人其实并不似久别相逢的父子该有的模样,倒像是演给我们看的一出戏。或许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掩盖父不慈子不孝的真相,又或许另有隐情。当然,我以为,他们更像是另有隐情。至于‘父慈子孝’,真正的慈父不会对作为质子的儿子不闻不问数年之久,更不会做出谋逆之举,使儿子陷入随时可能性命不保的境地。”
作为一位不折不扣的伪君子,王补阙对所有同类都有种异常精准的直觉,这一回也不例外。他心里其实还有两种更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但眼下并无证据,所以在李璟与杜重风跟前无法明言。当然,只要愿意,证据应该能够找到。毕竟今日不过是次相见,便觉得异样,再多见几面,或许就能确认他的怀疑了。
“河间郡王这种作态,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圣人与那群老狐狸。”杜重风也接道,“不过,能够令御史言官们高看一眼,便算是保住了岌岌可危的名声。有了名声,就算圣人有心处置他,也寻不着机会下手。待他安全地回到胜州之后,也算是赢了一局。”
王子献挑眉一笑:“不错,待明日再在御前哭一哭,收买些文士暗中传几句谣言,将之前无故停在半途中的行为说成‘便是重病之中也一心想来长安面圣,忠心天地可鉴’……呵……结果又会如何呢?恐怕会引来不少不明真相之人的同情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