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居然下这等毒誓,李璟猛然回过神,顿时又急了。然而,李徽却只是满意地颔:“很好,杜十四郎,你且去罢。”
杜重风朝他行了一礼,又跪下给周先生行了稽大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璟立刻追了出去,而周先生怔了怔之后,嘶哑着声音道:“大王是在逼我?”
“想不想保住主家最后的血脉,便端看周先生的抉择了。”李徽淡声道,转身缓步而出时,脚步停了停,“不过,因新婚便被迫与美眷分离之故,我的耐性有些不足。周先生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下决定,便罢了。想来,如杜重风这等聪颖之人,去胜州当细作,必定能立下不小的功劳。”
门再度关上,彻底隔绝了书房内外。依旧有些昏暗的晨光中,周先生垂静思,弓着的背脊仿佛下一刻便将折断。他原本只是花白的头,也因这一夜而尽数染雪。
当李徽出了院子之后,便见前头李璟正急得团团转,杜重风却仿佛悠闲了许多,甚至还有空闲观赏附近的田园风景。两人一动一静,看起来倒颇为融洽,甚至有种动静皆宜的画面之感。
“十四郎,你怎么能立下这种誓言?!万一此次失败了,你还真要去胜州不成?!而且,咱们不是说好了,跟着永安郡王一起去沙州博取军功么?不是说好了,日后我做大都督,你便是我帐下的长史……”
某人急得忍不住低声嘟哝着怨起了兄长,将他那些抱怨听了满耳的李徽挑起眉,顿时露出似笑非笑之色。
程青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我谋划了这么久的差使,要让给杜十四郎?呵。”他前前后后耗费了月余,又献出了移花接木之计,方得了河间郡王另眼相看,自然不能给他人作嫁衣。最为关键的是,他并不认为杜重风适合当细作。
“放心罢。就算他想去,我也不会允许。”李徽道,眉宇间似有些戏谑之意,“否则,说不得便要兄弟反目了,实在有些不值当。”
程青眯起了眼,便听不远处的杜重风笑道:“你便安心就是,就算我想去,大王也未必会安排。程驸马筹备已久,我岂能越过他去?而且,你再仔细想想,我方才所的誓言,可有任何违和之处?河间郡王不死,我们大约也不可能安心入京,之后随着你直接去往沙州亦无不可。在永安郡王属下历练一段时日后,说不得便该远征胜州了。”
“……那还是早些将河间郡王杀了罢。”李璟终是回过味来,略作沉吟后,哼道,“他若不死,大家成天都须得谋算来谋算去,叔父也一直紧绷着,总觉得有些紧张。倒不如他死了干净,也好让我们安生些。我可没有忘记,当年栽赃陷害阿爷的,便有他的一份功劳!!若是他迟迟不死,就由我来报仇!!”
李徽抬起眼,遥遥望向不远处白雪覆盖的南山:“姑父,你也该启程了。”若是不早些离开,不久之后周先生便会被带走,难免会让河间郡王多想几分,平白增添了些疑点。
“我已经不是你的姑父。”程青忍不住纠正道,“此去艰难,我也暂时拿不准到底是该刺杀,还是继续当细作。两个小娘子便由你带回去罢,不值得让她们跟着我历经生死险境。”他难得生出些怜香惜玉之情,轻轻一叹。
然而,新安郡王却道:“我并非她们的主子,无法差使她们。你若是中途遇上子献,再与他说也不迟。”数日之前,孙槿娘便因此事与孙榕、王子献闹了一场。她若是固执起来,谁都劝阻不住,曾经见识过的他,自然也不会轻易干涉。
“……”程青注视着他,久久方道,“原来是我看错了你们……身为主人却被下属压制……啧啧。”
李徽瞥了瞥他身后的纤细身影,笑而不语。
片刻之后,一辆朴实无华的牛车晃晃悠悠地上了官道,继续曾经的旅程。又过了半个时辰,周先生终于招认了河间郡王逃亡的路途,以及前来接应的心腹大约有多少人。听完那一刹那,李徽便闭了闭眼,对杜重风道:“让子献早些回来,你也不必勉强,自保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