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凌殇的凤眸像海水一样表面平静安详,暗藏的却是波涛汹涌,面容上的肌肤细如美瓷,仿若世外桃源中的谪仙,可远观而不可亵读,薄唇微微抖动,吐出几个清晰的字眼:“能不能告诉我原因。”他的语调优美动听,却是冰冷刺骨,略带沙哑的声音,有着不同于往常的冷冽沉重,好似地狱的恶魔,令人情不自禁地堕落。
“月少爷天资聪颖,想必早就料到了吧。”芊凰弯起嘴唇轻笑,笑容却是透着丝丝冷冽的寒意,“六少爷的病情是我故意用药加重的,为的就是让他与外界的联系切断。”她早就料到此事瞒不过月凌殇,如今被他提出,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地按照他的思路说下去。
“可你给他服用的是噬心蛊!”月凌殇攥紧拳头,语气冰冷地补充道,“就算要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安心养伤,为何要给他服用剧毒?噬心蛊作中毒者九死一生,武功皆废,哪怕勉强渡劫也会形同废人……”“月少爷了解得很详细。”芊凰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却是有莹莹星光在眼眶中滑落,似有若无地碰了碰心中的伤痂,仿佛有着钻心的疼痛感。
对面的少年依旧是一脸凝重,芊凰勉强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语气清冷,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可惜了解的只是表面,六少爷的伤势都集中在五脏六腑的内伤,想要医好需要大把的时间,深宫险恶的道理不用我说月少爷自然清楚。六少爷每耽搁一分钟危险就要多一分,从这一角度来讲,我们大可兵行险招以毒攻毒,迷尘醉影不是一般的幻毒,能与它的毒性相匹敌的唯有噬心蛊这一样,话已至此,想必月少爷也有了决定吧。”
月凌殇是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策,刚才他是被从小的感情冲昏了头脑,才会本能的从东方焱的身体状况考虑,一旦他冷静下来就会明白,深宫险恶,无时无刻都有人在打着东方焱的注意,待在这里养伤才最危险,他们要做长远打算才是。
月凌殇微微抿了抿唇,将周遭的杀气稍加收敛,微微点了点头朝一个偏僻小殿走去,殿门被屏风隔断,他不由得扬起了嘴角,语气稍微多了几分柔和:“这里是比试开始前更换骑马装的地方,你穿的虽是标准款式的戎衣,样式却太过简单,心璃已经给你准备了三套色泽不同的骑马装,你且去试试看。”
他的一席话说得芊凰心头一暖,月心璃欢快的笑颜映入眼帘,不论何时,这名看似天真的少女都会为她细心准备好一切,没有前世的阿谀奉承,没有生于显贵人家的高人一等,她能交到这样的朋友,何尝不是一大幸事?不过同时月凌殇的话也点醒了她,低眸微微扫视了片刻身上穿着的赤红色的戎衣,内心不安的沉了一下,月凌殇不是只注重着装之人,既然他说了,那这件戎衣就一定有些问题!
每到重要场合,子女的着装都会由主母负责。孟氏?芊凰突然回过神来,双手绞紧了衣裾,独自思忖着,孟氏一向与她不和,怎么会好心好意送给她如此鲜艳的衣裳?按照孟氏的想法,就应该让她穿最不起眼的服饰来衬托楚芊华的高贵典雅。
当一个坏人开始做好事的时候,就说明他有更坏的事情要做了。这句话不无道理,只是这一件小小的戎衣,又会翻出什么大浪来?不过谨慎起见,她不能有半分差池,孟氏母女在国宴前探视过祥嫔,她可不相信三人只是单纯的叙旧,想必又有一场暗斗要开始了。
“多谢月少爷。”芊凰还是礼貌的对月凌殇吐露出这样客套的言词,月凌殇的眼神略显冰冷,然后似乎又比往常多了些许的温存。
芊凰看了看一态反常的他,似乎也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走进了这所偏僻的小宫殿,眼前的视线顿时被一盏屏风隔断。
吹来的清风变得有些微凉,空气中开始慢慢搀合着少许清雅的芬芳,整个世界仿佛散着粉橘色的柔光,百鸟争鸣,气味比清晨掺杂了些许清冷的凉意。
片刻后,她走了出来,月凌殇微微转眼望向她,眼底划过一抹狐狸般狡黠的笑意,果然跟他料想的一样,她一定会选择这件冰蓝色的戎衣,倾国绝色的面孔非常适合这件冰丝制成的戎衣,仿佛身裹着一朵怒放恰好的雪莲花,清丽,雅致,绝美,又不失曼妙妩媚的迷人气息。
“看来心璃的眼光还不错。”月凌殇兀自自若地嘀咕了一句,芊凰微微垂眸打量着自己身着的戎衣,殿内光线较暗,她只是挑了一件颜色稍为清雅些的戎衣便换上了,如今看来,无数繁复的花纹交织成精美的锦纹图案,样式采用的是最流行的滚边锦纹和裹胸长带,外加脚踩着轻快的鹿皮小靴,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看来在装扮这方面月心璃确实费了不少心思,也难得她这般用心。
重生一世,也让她体会到了许多前世未曾有过的情感,比如这挚诚的友情和不掺杂利用的关切,一片雾气在眼底氤氲开来,散出莹润的光泽,浅紫色的瞳眸妖异无比,仿佛三月春风般翩然舞动,又仿佛初春浅樱般清雅炫目。
“柔皇后也懂毒术,你的腕镯可能会暴露,把这个系在手腕上吧。”月凌殇不由她反抗,从怀中掏出一条冰蓝色的蕾丝缎带,小心翼翼的系在她的手腕上,芊凰一垂眸,才现这光润的丝带已经分毫不差地挡住了皓腕上的宝石手镯,不禁有些愕然,微微抬眸才现那风华绝代的少年正目光柔和地凝视着她,一时间怔了怔,很快后退了几步。
“咔崩!”就在二人陷入尴尬的气氛中时,不远的拐角处突然出一声脆响,二人同时一怔,芊凰下意识的扣住手腕,绸带丝薄,并不阻碍暗器的射和瞄准,一旦有人探出身子来,她就有机会见识到此人的真面目,胆敢在皇宫大内养伤的宫殿乱跑,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楚芊兰艰难的闭上眼睛,身子越缩越小,这种压抑的感觉几乎让她不能呼吸,不行,不能让他们看到她,绝对不能让月少爷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想到这里,楚芊兰眼底一再掠过月凌殇温柔的神情,大大抽了一口气,然后紧紧踉跄地后退了两步,转身提起裙摆朝着皇家训练场的方向飞奔过去,长裙磕磕绊绊,头上的髻也松散开了,脸上沾着些许泪痕。
第一次在府中前厅见到他时,她就情不自禁的沉沦于那英俊的侧脸和迷人的轮廓,曾为那冷漠的神情皱眉千度,暗暗思忖着这样完美的侧脸展颜一笑该是多么摄人心魄,可是这个笑容却偏偏给了她最仇视的人!楚芊凰……楚芊凰!
楚芊兰双目赤红,满眼怒火喷薄而出,当她还未及笄时,城内文人雅士就用千般语言对月凌殇的容貌进行描绘,她当初还是满不在意,心想不过是一些卖弄笔墨的人故弄玄虚罢了,知道那日亲眼见到他的风采,才明白,那些修饰的语句在他眼前是那般的苍白无力,单单是举手投足间,就足以令江山为之失色。
她紧紧攥住衣袖,眼底狠光满面:“胸无点墨,无才无德,好一个弃子之称的楚芊凰啊!亏我从小工于心计,识遍人心,居然没有看破你的伪装!哪怕是这样,你也要和我抢吗!”眼泪已经蔓延成洪水般停息不住,无法遏止。
跌跌撞撞抽泣着跑进了一个小巷,楚芊兰早已泪流满面,黝黑的瞳孔里满是不甘,犹如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喷射着毒液,她做了那么多努力,为的就是摆脱庶女这个身份的卑微,眼看着孟氏一房日益渐衰,本以为有了机会,凭着她的才智让父亲把娘亲扶正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一旦成功,她就会是这定国公府的嫡女,就可以嫁给自己的意中人……可偏偏在楚芊凰的介入下,情况一步步偏离计划越行越远,等她留意时已经木已成舟……
“哈哈哈哈哈哈——”她仰天出凄厉的笑声,“楚芊凰啊楚芊凰,这么多年,我竟是小瞧了你!早知如此,当初孟氏想要斩草除根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扼杀在懵懂之中!”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木已成舟,想后悔也已晚矣。
方才她本想单独给月凌殇道喜,听宫人说他来这里看望手上的六少爷便匆匆赶来,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是这样扎眼的一幕,少女恍若遗世独立,清绝孤傲;少年破颜微笑,温柔的笑意已瞬间飞入了他的眸底,无数火星飞溅而出,眸光璀璨,恍若一对绝世璧人,明明是如此和谐唯美的画面,她的心却如同刀绞般剧痛难耐,她就站在那最边缘处,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心里飞快的掠过一抹强烈的痛楚,并且慢慢扩大。
“小姐!小姐!”
熟悉的呼唤声从远处慢慢逼近,楚芊兰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身体,脑海中很快清醒过来,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打着轻颤:“明珍,我在这儿……”脑海中仿佛映射出月凌殇嗜血般阴冷的眼神,浑身不住地打着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