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又是十年……”她的叹息那么轻那么悠远,渐渐的被那风浪盖过,又听不真切了。
彤云滚滚雷动,天空仿佛塌陷一般。那气旋迅疾卷鼓,压得海浪波涛暗生,举目四潘,万里如沸,雷电交加。松赞干布心中暗惊,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狂暴的天候。
“轰隆隆……”
紫电闪过,天空响起一声巨响。那礁石被紫电击中,立时化为漫天灰烬。松赞干布心中一惊,但随即又想到,这儿谷中天候平和,四季如常,从未有过如此异兆。或许这异常的天候,能帮助他逃出深谷也说不一定。
耳畔风飙呼啸,吹得他衣袂猎猎翻飞。松赞干布长声长啸,随那狂暴气旋飞腾直上。一个月来不知试了几千次,也从中摸索出些道理。一直逃脱不去,也只是因为每到谷顶时,罡风炽烈,气旋狂乱吸卷,险些将他撕成碎片,是以每每功败垂成。
连天雪暴被气旋离心卷起,直涌入如沸的云海之中。松赞干布扶摇而上,便如落英随风飘荡。
气旋巨力沉逾万钧,松赞干布胸膺如堵,气血如沸,只想长声咆哮。片刻间真气失去控制。便是想纵身而去,却也不能。那吸力越来越大,如陀螺一般怒卷而起。“格拉拉……”两侧碎冰刮面而过,顿时化为无数碎屑。
松赞干布只觉肌肤上阵阵**传来,心神更是一惊。望着那飞卷的气旋,脑中豁然一亮,暗暗自嘲:松赞干布啊松赞干布,枉你在这得天独厚的环境下修行,枉你自创了“回浪诀”,竟还不如一颗冰粒聪明。
长声长啸,意如日月,气如潮汐,周身气光炸吐,如陀螺一般旋转迸发,虽然风飚怒吼,却再无半点压力。松赞干布心中振奋,当即心随意动,借力随行,片刻间已爬上百丈距离。
云海如怒,惊雷轰鸣,偶尔有雪暴飞来,又漩涡似的翻涌而下。琴鸟幽幽叹息,十指如电,突然响起绵绵的巴蜀古调。那曲子如潺潺的溪水,汩汩的流觞,在月下独自奏响着;又如绵绵的竹筝,丝丝不绝。哀婉、凄清、思念、别愁……霎时间百感交集,又汇集成汹汹的飞瀑,滚滚的洪流。
却听她幽幽唱到:“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不知过了多久,云海渐渐将息,琴鸟幽幽长叹,转身离去。
李雪雁幽幽望向窗外,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起一阵怅然若失。檀香袅袅,她缓缓站起僵硬的身子,略微梳理便向屋外走去。
阳光明媚,花香馥馥。那几只湘妃竹上落雪潺潺,宛如泪珠晶莹剔透。她看着满山的茫茫雪景,虽然才来这里一个月,但不知不觉之中,早已将这里视作第二个家。今日下山入蜀,心中有些不舍,但想到吐蕃紧邻西蜀,心中又是一痛,眼前不觉浮现出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
“师妹,李师妹!”身后传来一声轻呼,却见身后站着一个女子。娇小可爱,眼波如水,正是师姐文思新。“李师妹,想什么这么出神?”文思新笑问道,她性子温和,平日里与李雪雁最是投缘。
李雪雁香腮生晕,摇了摇头。文思新知她有说不得话,“好啦,快去翠阁吧,不然师父又要骂人了……”
翠阁外是一片葱郁竹林,阁中白玉雕栏,柚木成廊,淡淡雾气浮起,一派仙家风范。向内走去,流水潺潺,透着一潘古拙之意。长廊尽头,琴鸟负手而立,身旁跟着一干年轻弟子。
“师父!”文思新恭敬说道,琴鸟微微点头,淡淡道:“此次蚩尤洞之行,各大仙派皆会派门下弟子前往,你们几人切忌急功近利。莫失了我寒蝉一派风范威严。天英,你身为大师兄,约束师弟师妹,责无旁贷。此行门中大小事务便由你统帅了。”
那名唤天英的男子上前一步,但见他高大雄伟,白衣猎猎,生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是,天英自当发愤图强,不辱没师父教诲,寒蝉气度。”
李雪雁独自走在众人身后,望着风聆崖,心中忽然一紧。文思新见她神情恍惚,便也放慢步子,跟在她身旁漫步徐行。
松赞干布怒啸一声,御风飞腾,随着陀螺气旋回转上升。惊雷飞炸,轰然迸裂。松赞干布脑中一震,耳畔“嗡嗡”乱响。暗想:决计不能重蹈覆辙了!惊雷电闪刺破云海,直直劈下。
松赞干布心中一惊,双掌碧光交错,碧木刀气突然轰出。“砰!”雪峰震颤,大雪簌簌而下。但觉胸膺如堵,似被万钧重锤径自压下,松赞干布闷喝一声,眼前金星飞撞,体内气血如沸。大喝一声,当下因势利导,借着反震之力划过气旋。那如柱紫电擦肩而过,落在谷口轰然炸响。霎时间巨石翻飞,化为漫天碎屑。谷底雪暴掀起,怒冲而上,又汇入气旋交递而上。
松赞干布只觉背心冰凉彻骨,一时间冷汗涔涔而出。不敢怠慢,顺着怒卷气旋回转而上。“轰隆隆……”天柱一般的雪峰突然崩塌。冰谷剧震,霎时间雪雾蓬飞,如骤雨一般四散飞溅。松赞干布大喝一声,逆流而上。将那飞卷而来的雪雾冰粒尽数撞碎。忽而豁然一亮,但见天空紫电咆哮,举目四潘,云影漂泊,氤氲淡淡,心中惊喜交加,知道出了绝谷,已然进入云海之中。
闪电肆虐,狂风呼啸。松赞干布蛇走游龙,迅疾躲闪。数次与那紫电擦肩而过,心中又是惊险,又是畅快,当即长声呼啸。但见飞雪如瀑,仿佛滚滚洪流一般向东流去,心中一惊,随那飞雪的方向定然能找到出路!更不怠慢,御气飞腾,随着雪暴纵身向东。
风浪交织,雪石腾腾,一道紫电呼啸而来。松赞干布心下大骇,已然躲闪不及。“轰隆隆……”但觉那巨力沉逾万钧,险些跌落深谷。面对这自然伟力,方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
难道又要功亏一篑?
松赞干布心中一震:便是死也要死在谷外!
想到被那天雷击中,必然有死无生,而眼下想要回到谷底,也同样不能,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有逃生可能!向气旋深处疾驰而去。那紫电在他身边炸响,松赞干布闷哼一声,只觉百骸欲碎,五脏破裂,他脑中发昏,朦胧中透过层层云团,好像望见流波潘盼,如花笑靥。仿佛在无垠的虚空中看见白衣靓影,绰约身姿。
往事历历在目,如潮水一般汹汹的袭上心头。他仿佛望见李雪雁正倚着窗儿,看着漫天星斗。仿佛看见她倚在自己的怀里,倾述点点心事。天光大盛,是那么明媚,又那么耀目。他双眸一痛,又仿佛看见她站在雨夜深处,望着自己,泪水大滴大滴流过,流在衣袂,流在心间……
她的一颦一笑,在那跌宕如沸的云海中滚滚而出,让他生也不得,死也不休的女子似乎正透过云团朝着他嫣然轻笑,微微招手。便是忘却了,释怀了,心痛了,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微微抬起手指,可那咫尺却有如天涯之遥,任凭他如何也触及不到。
血花在他胸前斑斑而落,便是心伤了,无奈了,悔恨了,也只有随风而逝。
天地一亮,风也止,雪也止,滚滚如沸的云海突然停息。松赞干布丹田气海如陀螺怒旋,霎时间真气迸涌,纵横交错,经手足阳明经汇入脏内,经手足少阳经涌入心经;经太阴经进入肾脏;经少阴经入脾;经手少阳三焦经冲入脏……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但觉通体舒泰,如沐春风一般。松赞干布眼前豁然一亮,已然冲出气旋。他心潮澎湃,仰天长啸。四周回音跌宕,那雪雾如长带一般萦绕不去。两侧雪岭震颤,落雪纷纷。这一刻,他已等了三十多个日夜!这一次,终不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