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只觉得李谊的态度有些奇怪,她这样仓皇的借口竟然也进来了!难道他真的是在这个时候同情起病重的圣上来了么?
可她来不及多想,又怕他下一刻就反悔,匆匆便往内宫去了。
虽是允许她进去了,但守在紫宸殿门口的宫女内监却是认认真真地搜了她的身,确保一点儿特殊的东西都没有带进来,才容许她进了寝殿。
寝殿里由三四个宫女看守着,圣上微微闭着眼睛,却像是并没有睡着,因为一个宫女正端着药碗在给他喂药。
念云走到寝殿中央,对着榻上的人跪下,叩头:“臣女郭念云参见陛下。”
圣上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果然病得不轻,面色青灰,印堂上萦绕着挥不去的黑气,脸色十分不好。眼睛虽是睁开了,却浑浊灰黄,好似并无焦点。
听见她的名字,似乎反应了很久,却依然带着几分疑惑,迟疑地问:“是谁?”
“回陛下,是代国公郭晞的侄女儿,郭念云。”
她没提升平公主,反而说的是郭晞的名号。果然,陛下微微皱了皱眉头。
念云瞟了瞟身边那几个宫女,皇上倒是明白了,叫她们都退下。那几个宫女互相看了一眼,都顺从地退了出去。惟有那个喂药的,迟疑了一刻,念云道:“我来。”
念云走到榻边,扶起皇上的头枕在自己怀里,一手端过药碗,一手拿调羹舀起一勺儿,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温度,又细心地吹一吹,才送到皇上嘴边。
皇上默默地吞下药汁,像个孩子一般,“苦……”
念云也闻到了药碗里透出的苦味,于是自桌上取了一粒蜜饯喂给他,他似乎很满意,脸色方好了些。
念云咬一咬牙,沉声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望舒楼的韦桃卓么?”
“桃……卓?”
他的眼里竟瞬间聚起几分璀璨的光华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紧了她:“桃卓呢,桃卓在哪儿?”
念云像哄小孩一样,温柔地哄他:“陛下先把药喝了,咱们喝完药,再告诉你。”
皇上像个孩子一样,乖乖地由着她一勺一勺喂着。等他喝完了那半碗药,她又取了蜜饯喂给他。他含了蜜饯,竟眯着眼睛微笑起来。
其实打着韦姑姑的旗号进来不过是个幌子,韦姑姑其实并不曾提起过自己和宫里有什么瓜葛。看皇上这情形,她倒是不说几句关于桃卓的话还不行了。
她正纠结着该怎么来说,皇上却先开了口:“朕想起来了,你是淳儿媳妇对不对?”
念云低了头:“陛下好记性。”
“朕病了许久了,淳儿、畅儿他们,还有太子,怎么都不来看朕?”
念云只觉得胆战心惊,忙跪下磕头:“陛下恕罪!太子殿下的风症又犯了,无法行走。但淳和畅来了很多次,只是外面不许他们进来!”
皇上虽然病笃,可是脑子并未完全糊涂。他略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问道:“是谊儿?”
念云沉默了片刻,才微微的点了点头。
皇上长叹一声,抬了抬手:“淳儿媳妇啊,你过来,坐到榻边来。”
此时,他仿佛不再是那个威严的皇帝,只是一个病弱的老头。念云想起郭晞病重时的样子,不觉心里一阵难过,轻轻坐到了他的榻边。
“朕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朕就知道,你一定是认得桃卓的。不然……不至于这样像。朕想了好久好久,其实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不像。可是言行举止,一颦一笑,太像……”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微微的气喘。
念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陛下,臣女欺君,罪该万死!当年病殁的是臣女的姊姊。臣女……臣女才是自小寄养在外的那一个,一直在韦姑姑身边长大的。”
皇上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却没有问下去,不知是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端倪,还是根本不想再追究,只是叹道:“朕这辈子,欠桃卓的,也欠郭老三的!”
念云明白他说的是郭晞,轻声道:“如今姑姑的骨灰,已经同三伯父合葬了,供在了郭家的宗祠里,三伯父并不怪陛下……”
皇上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下文,他原以为念云会说韦桃卓也不怪他的,可她却若有所思地住了嘴。
他着急:“那桃卓……”
话到嘴边,念云还是沉吟了片刻。毕竟此时她面对的是九五之尊,有些话说出口,牵涉天家尊严。
他虽病得重,心里却不糊涂,淡淡道:“朕赦你无罪,说罢。你今日来,不就是为着替桃卓说话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