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那老妇人做好饭,叫顾天澜出来吃饭。因为蓉城没有街市,顾天澜和云曜入城后都没有吃过东西。顾天澜饿得前胸贴后背,云曜饿得无精打采,老妇人一叫,顾天澜便没有推辞。
顾天澜出去的时候,桌子旁已经坐了五个人,老夫妇二人,黑脸汉子及他的媳妇儿,两人有个五六岁的儿子,那儿子随他爹,黑黑壮壮,虎头虎脑。见了顾天澜,黑脸汉子和他的媳妇儿都没什么好脸色。
家里平白无故多了一张嘴,任是谁都不开心。
顾天澜在空着的椅子上坐下,要去夹靠近自己的馍馍。黑脸媳妇儿速度比她快,一筷子便将两个馍馍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这收成不好,还得供给军粮,家里的粮食不剩下什么了。夫郎你整日在外面干活,得多吃一点。”那媳妇儿说着将自己碗里的馍馍夹到了丈夫的碗里,又将另一个夹到了儿子的碗里。
黑脸汉子三口两口便将馍馍吃完了,带着媳妇下了桌,出去干活了。
桌子上便只剩下一碗咸菜。
老妇人默不作声地替顾天澜打了一碗粥,说是粥,其实里面不过两粒米。顾天澜很快将一碗粥喝了下去,热气腾腾的,喝下去十分舒服。
“姐姐,你吃馍馍。”黑脸小孩儿手里拿着一个馍馍,递给了顾天澜。
小孩很壮实,眼睛很大,小脸鼓鼓的。顾天澜很想去捏捏他的小脸。
顾天澜想,若是她的孩子还在,也比这个孩子小不了多少。
小孩见顾天澜不接,便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道:“吃饱饱了,姐姐吃。”
顾天澜方才接了过来,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谢谢。”
小孩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格外乖巧,笑着跑开了。
她只吃了一半,盛了一碗粥并半个馍馍,进了屋,将这些喂给云曜吃下。云曜吃完,脸色好看了一些。他勉强往里面挪了挪:“阿澜姐姐,躺这里吧。”
床很小,云曜已经贴着床躺着了。
顾天澜摇了摇头:“你先睡。”
云曜眼里有些失望,但还是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顾天澜坐在床边,靠在墙上,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顾天澜的呼吸平稳下来,那躺在床上的青年突然睁开眼睛,盯着床尾坐着的人,呆。
他没想到阿澜姐姐还活着,更没想到还能与阿澜姐姐相认,共处一室。他睁着眼睛,很怕一闭眼再睁开,阿澜姐姐便消失了。
半夜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顾天澜连忙睁开眼睛,推开门,便看到外面火光冲天,如白昼一般,远处隐隐传来惨叫声与呼救声。
顾天澜的表情凝重起来,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远处跑了过来,正是那粗脸汉子。他的脸上满是急切,很快将一家人全都叫醒了。
“土匪来了!抢了城中大户方员外的家,将方员外的家丁全杀光了,还一把火烧了方府!”那黑脸汉子惊惧道。
顾天澜知道方员外。
当年她镇守蓉城的时候,方员外便已经是蓉城的富户了。
方员外是个好人,经常救济穷苦百姓。当年,十里八乡都传着他大善人的名声。顾天澜可没少带着将士们去他府上做客。
顾天澜来到蓉城,无家可归的时候,也曾想过去方员外府上借宿。但是方员外府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家丁,她连方员外的面都见不到。如今想来,匪患如此严重,方员外忙着对付土匪,已经自顾不暇,再没精力行善了。
转眼间,方员外的家便成了火场。
那个时代也彻底结束了,连一丝影子都没留下。顾天澜死后的短短三年,望月竟然变成了这样。
顾天澜看着那熊熊大火,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那快关上门,我们这种穷人家,土匪是看不上的。”老妇人急匆匆道。
“娘,这一次不一样了,那些土匪杀红了眼,见人就杀,我们赶紧逃吧。”黑脸汉子道。
“逃?逃到哪里去?这里是我们的家啊!”火光映红了老夫妇的脸,俱是茫然。
顾天澜看着那大火,又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道:“逃吧,这些土匪的目的不简单,恐怕不在于财,否则就不会一把火烧了方府了。”烧了,就再也没得抢了。而且,她嗅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那种气息很危险。
黑脸汉子不由得看向顾天澜。
初时,他只觉得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是他娘捡回来的累赘,此时再看,她脸上神情坚毅,这般情况下竟然镇定如厮,不像是普通人。
“快去收拾一些吃的穿的,立即离开!”顾天澜见他呆,厉声道。
那汉子连忙去收拾了。
顾天澜也冲进了房间里,云曜已经穿好衣裳,从床上爬了下来。
门外漫天杀意,云曜也知道此地不能待下去了。但是穿上衣服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根本无法正常行走,更遑论逃命了。
“阿澜姐姐,你走吧。”云曜道。
蓉城很危险,他们必须逃,但是他成了阿澜姐姐的累赘。他不能连累阿澜姐姐。
顾天澜转身便出去了。
云曜端坐在那里,眼睛半阖着,掩盖住眼中的苦涩。
阿澜姐姐走了,他该开心才对,为何心中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