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虹道:“你们一起参加工作,可是他的级别比你低,是不是心里有点不自在?”
“那有什么办法?每个人的能力都不一样,机遇也不一样。”
刘虹拿起桌上的一个布娃娃玩弄着:“他还想要儿子?”
“那可不?天天念叨:你不当什么英雄妈妈,至少也得生一个儿子呀!嗨,能生什么,又不是我说了算。”
刘虹皱皱眉:“他也是有文化的人。”
“文化?他们祖辈八代才出这么一个文化人,根基太浅!哪像我们卢家,是书香门第。西方人不是说吗:三代才培养出一个绅士。”
刘虹叹道:“吉家也是书香门第,结果出了一堆窝囊废。”
“可我大哥是才子呀!”刘一丹抬起头,“妈,你知道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吗?”
刘虹道:“我这次到重庆去参加成渝铁路的通车典礼,碰到了你大哥。他在临解放的时候脱离了国民党,现在在重庆机务段当技术员。这下我们全家都走到一起来了。”
“那太好了!”
“只是——”
“只是什么?”
“他在**里面待得久了,恐怕思想跟不上形势……你要给他写写信,帮助他进步。”
“嗯,好的。”刘一丹高兴地答应着,“大哥能过来真是太好了!他一定能大展才华。大嫂呢?”
“时间太紧,没见着。”
“那二哥呢?”
“你二哥在成都,当钳工。他过得很好,还入了党,不用我操心了。”
“二哥也挺聪明,应该能跟上形势。”
刘虹轻笑道:“世上的聪明人很多,能成大器的很少。我看呀,他不是聪明,是世故。对这种人,你是没有办法劝他的,因为他总是认为自己最聪明。你还是多和大哥联系联系吧!”
“好的。”刘一丹把切好的馒头端进了厨房,开始点火烧水。
“你们最近在排什么戏呀?”
“《小二黑结婚》。”
“你演什么?”
“女主角。我刚才还在练呢!”
刘虹也跟进了厨房:“现在是长夏,是养脾的时候,你可以再熬点小米粥,下馒头正好。”
“长夏?什么是长夏?”
“就是夏天的最后一个月,长夏归脾。你们平时经常演出,生活缺乏规律,在朝鲜又吃不好,都会伤脾,应该多熬点小米粥,再放点山药、红枣。如果能找到一点枸杞就更好了,可以安神。”
“家里有小米、红枣,没山药。”火燃起来了。
“我去菜市场看看有没有,铁棍山药最好。”刘虹说完,就要往外走。这时门响了,跟着响起一个银铃般的笑声。刘虹跑到客厅,抱起一个小女孩:“哎哟,小丽丽,姥姥想死你了!”
刘一丹看着女儿的笑脸,和在她身上晃动的丈夫的影子,心里想着两个哥哥——不知道大哥长成什么样了?他那紧闭的嘴唇,高高的脑门,坚毅的眼神,流畅的钢笔字,咏桔的词……
重庆的暑热还没有褪去,刘一丹的信就飞到了吉永清的手里——
大哥:
一别二十余载,能从妈妈那里听到你的消息,我真是高兴!我们一家人终于走到了一起,共同建设新中国了!妈妈让我给你多写信,我真想见到你。
我现在北京评剧团当党总支书记,前些日子组织慰问团赴朝慰问志愿军,刚刚完成任务回来。妈妈已经另组了家庭,是和上海的一个报社编辑结的婚,那人叫易如潇,他原来的老婆在日军轰炸重庆的时候被炸死了。解放后,妈妈到上海检查工作时碰上了他,不久就和他结了婚。妈妈一直痛恨封建包办婚姻,所以对以前那段不幸的婚姻不想提及,对那段婚姻产生的亲属都比较冷淡,你不要怪她。
听说二哥在成都也入了党。现在全家都入党了,就差大哥了。你一定要多学习,多看书报。你要主动写入党申请书,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多参加单位的活动,还要接受党组织的考察、外调、讨论和批评帮助。你在**的时候又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只要积极争取就能入党。我们党还是重在现实表现的,你要丢掉思想包袱,争取入党。
等着你的好消息。代问嫂子好!
致以革命的敬礼!
三妹刘一丹
1952年9月9日
掩上信,胸口深深起伏。打开来,再读一遍,吉永清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妈妈没来找我,大概是怕我影响她的新家庭吧?她不给我写信,却让妹妹写,是不是怕我连累她?有一个当过国民党的儿子,对她的仕途不利?或者她不愿意让我攀附她的高枝?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好像想清楚了,又好像没想清楚——唉,这**和国民党太不一样了,入党居然还要申请!还有那么多的手续,那么多的要求,那么麻烦!**需要我,我还不信他们不来找我。前些日子,武段长在全段庆功大会上就宣布了:吉永清同志多次对设备进行技术改造,为成渝铁路的通车做出了积极贡献。经局里批准,给吉永清同志记小功一次,并任命为工厂车间副主任。
他摸着手里的那枚“成渝铁路通车纪念章”,舒心地望着天上的白云,看见了新中国的大门在向他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