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老大好像要缓和一下气氛,单老大说,那样一泡稀牛粪,你找他干啥?你不怕臭烘烘地沾上自己一脚?稀得甩都甩不掉。
桂香却说,甩不掉我就再还给他,抹他脸上,让别人看看他那个灰孙样儿。
单老大无奈地笑了一下,一跨腿离开炕沿,舀水做饭去了。桂香知道单老大那一笑是在笑什么,桂香又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桂香明白,单老大和单老二毕竟是兄弟俩,有矛盾免不了,谁家没矛盾?可有矛盾也是家里的矛盾,再怎么着也不可能闹得满城风雨,那不是存心让外人看笑话吗?再说打破头割去肉又能做什么呢?矛盾就能打走割去吗?越打越割矛盾越大,这个桂香懂,她这样说无非是想倒倒肚子里的晦气。
我不行!我还要生他个三儿子给你单老二看看,让你看看我究竟行不行!桂香想到这里,肚子里的气好像一下就消去了一大半。
快到中午的时候,单天带着弟弟单地回来了,一个人怀里抱着一个罐头瓶,罐头瓶里装的全是蚂蚱,灰的,绿的,长的,短的,个个还在里面爬动呢。这几年地里的蚂蚱是越来越多了,天越是旱,地越是干,水分越是少,蚂蚱就越是多,好像是,蚂蚱们也喝不上水了,它们要跟庄稼那里取水,要跟人争夺水和粮食。为了节省粮食,桂香就让俩儿子连出去玩儿带抓蚂蚱,谁抓的蚂蚱多中午就给谁吃鸡蛋。一开始桂香是给单天单地每人糊了个纸盒子去抓蚂蚱,可纸盒子不结实,几天就得糊一个新的。前几天桂香让单老二气得躺了炕,大灰来跟单老大学编荆笆,顺便给买来俩罐头,一是表示对单老大的谢意,二是顺便看望桂香。前一阵子大灰为了跟单老大学编荆笆,好几次都给桂香留下来在家里吃饭,所以大灰正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呢。
单老大给桂香把罐头一吃完,单天单地兄弟俩赶紧把抓蚂蚱的俩纸盒换成了罐头瓶,一人一个,天天出去抓蚂蚱,抓回来就喂鸡。单老大端了个盆子出去给猪倒泔水,看见他们俩抱着瓶子回来了,正在那里喂鸡。单老大说,单天,先别急着喂鸡,先领弟弟回去洗手,看那手都脏成了鸡爪子!
单天说,饭又没做好呢,急啥!先喂了鸡算了,要不然现在洗了一会儿还得洗,浪费水。
单老大也不管他们,爱洗不洗,不过是顺便说的一句废话,反正现在也不吃饭,何况单天说的也不是不对嘛。单老大给猪倒完泔水,提盆回去做饭,任由单天单地在院子里用蚂蚱喂鸡。
用蚂蚱喂鸡可得好好说说,可有意思了。单天单地兄弟俩躲在那颗梨子树下,也不用着急,比在地里抓蚂蚱的时候艳阳高照热烘烘地好多了。说他们在喂鸡,其实不如说他们是在玩儿鸡,装了一罐头瓶的蚂蚱,他们不是一下全倒在地上,而是一个一个地捏出来喂,喂完一只,再拿一只。这样鸡们就有了竞争,俩个人一次也就往地上扔两只蚂蚱,可鸡不止两只,十来只鸡呢。十来只鸡看见地上扔下两只蚂蚱,还不是扔在一个地方,就是扔在一个地方,蚂蚱还活着,虽然在瓶子里闷得都缺了氧,体力消耗太大,飞不起来,但自然界的生物似乎就是那么坚强,它们还会跳,会跑,甚至还会低空飞翔。这样一来,鸡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追哪只蚂蚱,追对了就有肉吃,追错了连汤都喝不上。这样就有了一个方向判断上的问题。
方向这个东西太厉害了,很多人因为站错了队,方向错了,结果却大相径庭,有的甚至最后连自己咋死的都不知道。鸡群中的有些鸡就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先知先觉了这个道理,于是它们渐渐地学会了使用眼光。可能有的人会说,有眼自然有眼光,有眼光才看得见蚂蚱,这还用说?也许你理解错了,我说的是使用眼光,而不是只用眼光。使用眼光的意思可不能简单理解,你要是学会了使用眼光,那你就可以让眼光拉长,也可以再把眼光从远处拉回来,做到游刃有余,这样就不至于站错队,判断错方向。
这你或许就知道了,所谓使用眼光,就是说做什么事都要有长远眼光,把眼光放长才好使用,那么短咋好使用?桂香的这群鸡里似乎就有那么几只会使用眼光的鸡,他们不像那些老鼠,就知道一心一意盯着眼前那一点食物,结果啪的一声,被耗夹子夹得死去活来,那叫鼠目寸光。桂香的一些鸡好像是已经走出了一些低等动物的局限,学会向着更高的方向展望,它们中的那几只已经不再满足于只是低头看地上的蚂蚱,而是抬头看单天单地兄弟俩的手。这一低一抬的简单改变就大大改变了他们捕食的能力。起初兄弟俩一扔蚂蚱,一群鸡们像没头苍蝇似的,俩眼直溜溜盯着地上的蚂蚱到处追跑,有的鸡还为此撞在了一起,为了一只蚂蚱还打了起来,不就是一只蚂蚱吗?至于嘛!可它们居然就打起来,相互啄得鸡毛乱飞。不啄行吗?物质那么匮乏,何况还是那么香喷喷的天然肉制品,人还能吃个啥?
不过现在不行了,现在有那么几只鸡眼巴巴就瞪着单天单地的两只手,它们一看手动的方向,就知道自己要飞翔的方向了,于是还没等其他那些笨鸡开始行动,它们就开始随着兄弟俩手动的方向同步启动。结果可想而知,还没等蚂蚱落地,就被飞起来的那只鸡一口命中,其他的鸡只能望天兴叹,可下一次它们依然不长记性。而就为了这个百发百中的聪明鸡的命中游戏,单天单地每天都百玩不厌,结果把几只鸡喂得身体又肥,蛋下得又大。
单老大在家里叫了他们几次吃饭,他们才把手里最后一只蚂蚱丢在空中,然后余兴未消地跑进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