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河内来客
2015-10-30 作者: 公子门客
第123章 河内来客
夜已深了,陈留太守张邈也放下了案牍和刀笔,打算歇息了。
但张邈的心中却颇不宁静。
张邈青年时是个游侠儿,结识了一大帮纨绔子弟,袁绍和曹操便是其中与他关系最好的两个。
时光流逝,岁月变迁,当年的游侠儿都成为了一方诸侯。袁绍虎踞冀州,正图谋幽、并两州,天下皆知;曹操自打攻灭了青州黄巾之后,一跃成为新的兖州霸主;张邈身为老牌的陈留太守,曾经是,现在也是曹操的好友,跟以上两人的快速膨胀相比,却多少显得有些不温不火了。
早在董卓乱国之前,张邈就被朝廷任命为陈留太守,他有着“海内严恪张孟卓”的美誉,名声素来极佳,深得人心,又因为出身好,早早地得到了朝廷的重视。
后来曹操刺杀董卓失败之后,逃奔陈留郡,矫诏发布檄文,召集天下诸侯讨伐董卓,清君之侧,正是张邈慷慨解囊,借给曹操四千人吗,又派遣陈留大族卫兹跟随曹操作战,可怜卫兹为了保护曹操,战死沙场。
袁绍做了关东军的盟主,而张邈则相应地成为了酸枣方面中路军的元帅,可这并不代表两个昔年的好友能同心同德。袁绍外宽内忌,刚愎自用,而张邈素以严恪著称,便曾经当众义正言辞地斥责袁绍。袁绍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即便是曾经的好友张邈。他怒形于色,私下里嘱咐曹操,让曹操将张邈杀掉。
曹操莞尔一笑,只说作为诸侯盟主应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更何况是好友张孟卓呢。
后来张邈知道了这件事,对袁绍很是鄙薄,对曹操却愈发亲近了起来。
去年夏天,曹操派泰山太守应劭接应父亲曹嵩回兖州,却在徐州境内为陶谦的部将张闿所杀,曹操悲愤至极,曾经立誓要将陶谦千刀万剐,以报杀父之仇。但徐州钱粮广盛,又是四战之地,陶谦招募了不少的丹阳兵,并不是说打就打下来的。
因此曹操曾将妻儿托付给张邈,说若是他战死沙场,妻儿便当来投奔张邈。
这一切在张邈的脑海中,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曹操也一直把张邈当做兄长,当做袍泽,这不假。
但人总是会变的,人心总是会变的,张邈依然怀念他们年青时的友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尴尬的关系已经让他忐忑不安。
当年关东诸侯会盟,张邈对曹操慷慨相助,而当时张邈实力强大,曹操不过是一个逃亡的罪犯。虽然张邈知道曹操的才华胜过自己,但并不阻碍他对曹操的看重。
所以张邈对曹操一直全力支持,直到曹操成为兖州牧。
张邈所不能容忍的是昔年的小弟,成为他的顶头上司。
张邈身为兖州士人,在兖州盘踞多年,颇具声望。在整个兖州,不能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凡是张孟卓的命令,没有人敢不执行。他万万没有想到,曹操在鲍信的帮助下,击败了黑山贼和青州黄巾,收编了三十万人马,又受到袁绍的帮助,一跃而成为了兖州牧。
曹操成了张邈的上司,虽然曹操对他一如既往,可心中的怨念,却是一天天滋生了。
想到这里,张邈不禁叹了口气,他虽然手握重兵,但比起曹操来说是大有不如,而且曹操麾下猛将谋臣很多,人才极盛,也是张邈不能比拟的。
他纵然怨念,又能怎样呢?
正在此时,书佐却来到身旁,告诉他说有客来访。
张邈有些意外,但知道此时赶来的人必定不是寻常的小吏或寒门士子,于是张邈起身相迎。
来者只是一个青年,约摸二十来岁,眉宇间神采飞扬,纵是在黑夜中也不能掩饰他的风姿。
“原来是文惠,不知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这个青年也是陈留郡本地人,张邈并不陌生。他名叫高柔,是陈留圉城人,有个堂兄高干,乃是袁绍的侄子。张邈不喜欢那个自高自大的高干,却对这个不张扬的高柔很是赞赏。
“大人忧心忡忡,心有重病。”
张邈没想到高柔竟是这样一句话,但他喜怒不形于色,当下淡淡一笑,不冷不热地反问道:“心病?我有何心病?文惠精于八卦,这一番却是错断了。”
高柔已是淡淡一笑,让张邈察觉不出深浅:“大人又何必回避,可否借笔一用?”
张邈不知这个才华横溢的高柔要做什么,挥手示意之下,早有从人捧来了纸笔。高柔挥毫写就,竟是一个大大的“曹”字!
张邈心中一惊,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开口,想要承认又怕高柔将此事泄露出去,几经思忖,终于长叹一声道:“张邈生于斯长于斯,任职于斯,意欲报效兖州父老,是以兢兢业业,不敢放纵。曹将军与我,情同手足,又有何担心可言呢?”
高柔却是呵呵冷笑,末了眯起眼睛,似是漫不经心地道:“足下乃是天下公认的‘海内严恪张孟卓’,可这样的评价,与‘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相比,又该如何呢?大人业已骑虎难下,局势艰危,难道还要无动于衷吗?”
张邈瞪大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个高柔,竟然将他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
高柔见言语奏效,于是径直道:“大人,而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兖州地处中原,而陈留恰为兖州中腹。兖州乃兵家形胜之地,陈留则为兵家必争之地,曹操又怎会不垂涎三尺?曹操,奸雄也,虽然坐拥兖州,却非池中之物,早有四方之图。”
说到这里,张邈的脸色已经大是震惊之色,高柔越往下说,张邈也就愈是害怕。
“大人比之于曹操,于陈留一地得志虽早,但眼下却不过是个挂名太守罢了。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曹操越强大,大人便越弱小,曹操广据一州之地,与大人昔年的情分便越少。大人郁郁寡欢,并非无因,难道高柔说的不对么?”
张邈此时面沉似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高柔稍一停顿,嘿嘿冷笑道:“柔听说袁绍曾因大人的刚正不阿而发怒,密令曹操暗杀大人,却为曹操拒绝,可有此事?”
张邈点了点头,末了补充道:“孟德于我,有救命之恩,又怎会不容我。”
高柔听到张邈的话,却是冷哼一声:“大人还是执迷不悟么?大人可曾想过,袁绍为何要让曹操下手?盖因袁绍、曹操二人自幼相善,比之大人更加密切。当年曹操不杀大人,除了情意之外,更多是曹操当时实力弱小,尚不能站稳脚跟,留下大人总比杀了大人更有用。大人将曹操视若兄弟,曹操却不过是视大人若棋子而已。袁绍如今于河北坐大,曹操在兖州与之呼应,大人身处夹缝,难道不会成为两人的弃子么?”
张邈额上的冷汗已经涔涔流下,却还是不发一言。
高柔看在眼里,心中却多了不屑,他虽年轻气盛,眼光也还是有的,张邈既然不听劝,那就不再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