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天牢里只简单的铺着已经腐朽的稻草,散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不仅冰冷,还处处透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老鼠,蟑螂,就像入无人之境,明目张胆的来回爬着,连看也不看墙角里蜷缩的人,有一只老鼠见沈遥久久不动,更加大胆的跑过去啃噬起他沾着泥水的袍角,似乎啃的还挺有滋味,回头冲着另一只老鼠吱吱叫了两声,那老鼠也大着胆子跑了过来一起啃噬。
不仅如此,从旁边还传来一阵阵犯人或是凄厉或是疯狂的惨叫声,哀嚎声,沈遥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看见,只是微微闭着眼睛,蜷着身子静静坐在烂稻草上。
表面上的平静却不代表心里的平静,他心里正暗暗回忆着这座牢房的地形图,不一会儿,一张完整的地形图清晰的映在他的脑海里,他开始静心盘算着要如何充分的利用这张地形图规划逃跑路线。
即使身处绝境,他也不可能束手就擒,不过就是天牢而已,他曾经经历过的远比这天牢可怕多了。
“这赢国逆贼害死了我成国第一美人,就该被凌迟而死……”
在旁边有几个狱卒正坐在那里喝酒吃花生,啃烧鸡,鸡骨头,花生壳洒落在桌。
对于男人来说,美人永远都是他们感兴趣的话题。
“你可别提姬长清,想当初她被腰斩时,我去看了,娘哎……”另一个狱卒突然哆嗦了一下,脸上浮出一种不堪回的神情,“那样的一个美人,死的可真不好看,连肠子都跌出来了……”
“唉……可惜了这样的美人了,这个沈遥真是恶有恶报,谁能想到他竟然是赢国人,那姬家军是不是被他诬陷了……”
“嘘……”有一个狱卒立刻紧张的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杀头的。”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会意的噤若寒蝉起来,又有一人道:“喂,到时间了,该给那逆贼送饭了。”
有人哄笑道:“狗嘛,还要吃什么饭。”说着,看看桌上堆着的鸡骨头,“狗最喜欢啃骨头了。”
说话间,就有一个狱卒端了一碗馊了的米汤,米汤上飘着几根烂菜叶,然后走过来,顺手从桌上抓了一把鸡骨头,笑道:“说的不错,今天老子就善心,给他开开荤腥。”
“哈哈哈……”
众人又大笑起来。
那狱卒在笑声中,捂着鼻子,端着难闻的饭菜递到了牢栏,喝了一声道:“喂,赢国狗,过来吃饭。”
沈遥无视他的话,依旧坐在那里不动,拳头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那两只啃他衣角的老鼠见有食物,立刻放弃啃食衣角,睁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小心翼翼的爬了过来。
狱卒冷哼一声:“妈的,还当自己是太师大人哪,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爱吃吃,不吃拉倒!”
说完,忿忿不平的将碗往地上用力一顿,汤撒了出来,然后他又骂咧了两句,转身离开了。
刚走没几步,忽听到一人喝道:“是谁敢如此大胆,竟敢闯入刑部天牢!”
“乐阳公主驾到。”
“什么?乐阳公主。”
众狱卒唬的一跳,哪里还骂再嘲笑侮辱沈遥,一个个敛神屏气,垂侍立。
哐当!
沉重的铁锁被打开,突兀的声音终于惊动了沈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慢慢的抬起头朝着牢门口望去。
牢门房出一声像是垂死的吱呀声,慢慢的被人推开了。
一股冲鼻的气闻扑鼻而来,宋懿如不悦的挥手扬了扬,当她看到曾经风神俊逸,温润如玉的沈遥变成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像是跌入泥尘的璞玉,失去了他所有的光华。
她的心顿时一痛。
“子越……”
她一声哽咽,再不顾得肮脏和难闻,掀开罩在头顶宽大的风帽,急步跑了过去。
“懿如……”
有道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的却是少有,此刻的沈遥心中还是涌起了一丝感动之情,原以为宋懿如只是贪恋男色,没想到对他还真有一份真情在。
他声音激动,起身就要去迎她,刚一起身,才现身子虚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身上的毒还未解,他根本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子越,你怎么了?”
见他连站起来都不能够,宋懿如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心更加揪紧的痛。
虽然,她身边的男人无数,可从始至终,她最想得到的男人只有两个,从未变过,不管沈遥变成什么样,又是哪国人,对于她而言,他就是沈子越,就是她一直想要得到,想要爱护的人。
“懿如,你不要过来,这里脏。”
无力站起,他也就不再作挣扎,而是抬着头,用一种悲凉之极的眼神看着她。
“不,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不嫌脏。”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蹲下身子,泪光盈盈的看着他,看到他脸上的伤,她心疼的伸手抚了抚他的脸。
“子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是谁伤了你?”
他颤抖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想要紧紧握住,却连握紧她的力气都没有,声音沙哑到几乎马上就要破裂成碎片。
“懿如,你不该来看我的,你走吧,你赶紧走。”
“不,子越,我不走,你告诉我,你真的是赢国人吗?”
沈遥目光黯然的点点头,又问道:“你是不是很在意?”
宋懿如见他神色黯然凄苦,不禁紧紧反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向自己滚着泪水的脸,摇头道:“不,我不管你是哪国人,你就是子越,我一直喜欢的人。”
沈遥见她柔情深至,脸上不由的流露出感动之色,想当初,洛婵也对他深情过,可是他一直都无动于衷,他现在的感动并不是因为他爱上了宋懿如,而是人的心境变了。
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谁向他伸出了温暖的手,谁就能温暖一颗他早已经变得冰冷的心。
就像当初,在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他晕倒在姬长清的马车边,当她朝着他伸出柔软的小手时,迷蒙中,他微微的睁开眼,好似看到了一张小仙女的脸。
那一刻,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直到现在,都深深埋藏在他的心底最深处。
后来,他们一起慢慢长大,他越来越喜欢她,越来越喜欢,喜欢到甚至动摇过心志,想为她放弃他的仇恨和复国之梦。
可是,当母亲朝着他挥来凌厉鞭子的时候,当她痛斥他为了一个女子而忘了杀父之仇亡国之恨的时候,他的仇恨和复国之梦又重新燃烧。
他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而改变。
况且,当时他一直以为姬长清还和宋景年之间不清不楚,本来,他不想做的那么绝,可是当他看见姬长清的玉枕和贴身衣服都跑到宋景年那里时,他就无法控制住了嫉恨的火焰了。
其实,在姬长清死后不久,他才明白,那时的他极有可能是错怪了姬长清。
因为,卫元极杀死了洛府的两个轿夫,而那个两个轿夫正是臭名昭著黑风兄弟,这黑风兄弟就是盗匪。
他很怀疑,当初从香叶寺宋景年禅房里盗走玉枕和贴身衣服的蟊贼就是这对黑风兄弟。
而黑风兄弟竟然和洛府有关,几乎不用多想,就能猜到一定是洛婵指使的,她为了得到了他,预先设计好了一切,栽脏诬陷了姬长清。
正因为想通了这点,他的心里才更加的痛,更加的思念她。
他心中沉痛的叹息一声,脸上满是无助和凄怆:“懿如,你走吧,你来看我,太后和皇上都不会饶过你的。”
“不,子越,我一定要救你出去。”她抬起泪眼坚定的看着他,“我马上就去求母后,求皇兄,求他们放过你。”
“没用的,懿如,你千万不要去求他们,否则,你不仅救不了我,还会连累了你自己。”他忽然凄凉的苦笑了一下,右手拭了拭她脸上的泪,“马上你就要嫁入离国成为厉王妃了,你不要为我断送了自己。”
不提离国还好,一提宋懿如更加愤怒,更加悲伤:“救不出你,我一定不会嫁给那个丑八怪。”
“何必呢,懿如,你为我至此值得吗?”
“我说值得就是值得。”
“那好,懿如。”他慢慢的倾过身,唇贴到她的耳边,细细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宋懿如只是静静的听着,听完之后,她扶着沈遥一起转过身,背对着狱卒,本来那些狱卒都知道宋懿如是太后的心头肉,她来探望沈遥,也不敢有一个人不识趣的靠近牢房。
宋懿如拿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沈遥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凝眉开始在帕子上画起图来,不过一会儿,一幅地形图就画好了,然后郑重的交到了宋懿如手上。
宋懿如将帕子妥帖的放入胸口,就像放入她和沈遥未来的幸福一样。
“好了,懿如,这天牢实在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赶紧回去吧!”
“不,子越,我还想再和你待一会儿。”做完一切之后,她将头深深伏进他的怀里,肩膀哭的耸动,“子越,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答应沈遥要做到什么事。
沈遥心有所感,伸手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丝,叹息一声:“此生有你,夫复何憾?”
宋懿如一听,不由的更加感动,只伏在他怀里嘤嘤哭泣。
这时,跟随宋懿如而来的宫女赛金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公主,该走了!”
“子越,你等着我,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来救你的。”
“你放心,我一定会等你的。”说完,沈遥用一种依依难舍的眼神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脸,郑重道,“懿如,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在自己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你只能忍耐。”
“嗯,我知道了,子越……”
就在宋懿如离开天牢之后不久,太后亲自提审了沈遥。
太后一脸疲惫之色,眉稍眼角皆藏着焦虑,此刻正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俯视着跪于地下的沈遥。
“沈遥,是不是你指使人把安楠劫走的?”
昨天从祥云庵顺道去秀云山庄接云安楠回宫时,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云安楠突然失踪了,她派了人几乎将大半个山都寻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安楠的半点踪迹。
她开始怀疑就是沈遥下的黑手。